燭光閃爍, 但沒有任何浪漫氣息,帶起來一股蠟燭燃燒時獨有的氣味。
尤銘筷子上還夾著麵條,普通麵條做的乾拌麵坨得很快,一會兒不攪就會黏在一起, 空氣中還有肉醬味, 但尤銘已經完全失去了食欲。
究其原因還是江予安穿的太奇葩了。
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件大紅色的婚衣, 看上去不像是清朝的, 沒有長袍馬褂,但也不是唐朝或漢朝的,規製特彆奇怪,還頂著一頭短發,中不中洋不洋,哪怕他麵容出眾,也讓人覺得詭異。
尤銘把筷子放下,他吃不下了。
“江予安?”尤銘小聲問,“你剛剛去哪兒了?”
江予安沒說話, 他隻是看著尤銘,表情很冷峻,雙眼漆黑,過了幾秒,嘴角才慢慢勾勒出一個笑容。
然後江予安就消失了, 在尤銘的眼前消失。
大紅蠟燭也隨之不見。
尤銘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準備回房間的時候, 他耳邊突然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不知道聲源在哪兒,卻讓他覺得像是從四麵八方圍來。
他抿著唇把碗放到廚房裡去,又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尤銘站在房間裡,拿著手機準備打電話的時候,屋內忽然刮起了一股陰風。
窗簾被吹得獵獵作響,燈光忽明忽暗。
月光似乎都暗沉了下去。
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尤銘麵前。
尤銘沒有防備,不能自控地後退了一步。
等他退了這一步,才發現出現在他麵前的是小鳳。
不過今晚的小鳳格外不同,她把一頭亂糟糟的長發用簪子簪了起來,她沒有嘴唇,不知道用什麼把牙齒染紅了,還畫上了眉毛,也穿著一身規製奇怪的古裝,不過不是紅色的,而是黑色的。
尤銘環顧四周,十多個從來沒見過的鬼魂從窗外飄蕩進來。
床邊還架著一個大紅的轎子,八隻鬼抬著轎子。
尤銘打了個哆嗦。
他知道江予安消失的那幾個小時去哪兒了。
——籌辦婚禮去了。
尤銘看著小鳳,小鳳也看著尤銘,她紅色的尖牙上下碰撞,隨著說話發出奇怪的聲音:“我來給您梳頭。”
嗯……小鳳客串的是喜婆。
小鳳拿著一把黑色的玉石質感的梳子,梳子上還有紅色的裂紋,像是被血浸染而成。
然後,小鳳就開始給尤銘刮頭皮了,尤銘的頭發很柔軟,不長,至少還沒長到可以用梳子從頭梳到尾的程度,小鳳顯然也不知道怎麼辦,就從額頭用梳子刮到後腦勺。
“有點疼。”尤銘說。
小鳳的力度輕了一點。
尤銘坐在凳子上,小鳳就專注的給他刮頭皮。
尤銘問道:“江予安怎麼了。”
小鳳沒說話,尤銘敏銳的感覺到小鳳在害怕。
“他不讓你們跟我說話?”尤銘猜測。
小鳳拿著梳子的手在抖,準確地說,她全身都在抖,跟篩糠一樣。
彆的鬼就站在窗邊,動作很板正,都弓著身子,像是鞠躬鞠到一半站不起一樣。
尤銘知道怎麼問小鳳小鳳也不會回答,就小聲說:“我問你問題,是的話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不眨。”
小鳳是不需要眨眼睛的,不眨眼睛對她來說很簡單。
尤銘:“你同意的話就眨一下眼睛。”
尤銘背對著小鳳,但他可以從麵前的銅鏡裡看到小鳳的臉。
小鳳眨了下眼睛。
尤銘抿唇問:“江予安出事了,性情大變,是不是?”
小鳳眨眼。
尤銘又問:“你們是來接我去跟他結婚的,對不對?”
小鳳又眨了一下。
尤銘:“你知道怎麼讓他恢複回去嗎?知道的話就眨一下。”
小鳳瞪著眼,沒眨。
走進了死胡同,尤銘垂下眼眸。
他知道這怪他自己,如果他不招鬼,可能就不會把江予安招來。
江予安不在白天出現,就不會有事,也不會忽然變得狂暴。
尤銘怎麼想,都覺得責任在自己,都他的錯,既然他錯了,他就要承擔責任。
江予安就是他的責任,無論江予安想做什麼,他都要陪江予安做下去。
除了不能害人殺人以外,他都不會拒絕。
頭梳完以後,有兩個鬼從後麵走來,他們拿著一件大紅的嫁衣,幸好沒拿頭冠。
他們幫著尤銘把嫁衣穿上,尤銘身材削瘦,但嫁衣很合身,腰帶把他的腰束得很細。
尤銘差點被腰帶勒得喘不過氣來。
站在鏡子麵前,尤銘忽然問:“有假發嗎?”
現代的發型配上古代的衣著,除了奇怪以外沒有任何好看的成分。
小鳳動了,尤銘轉過頭,發現小鳳手裡拿著一把剪刀,準備剪頭發。
這是……準備用她自己的頭發給他弄一頂假發,尤銘說:“沒有就算了,我隻願意戴人工假發。”
小鳳放下剪刀,低頭看自己的長發,似乎是在遺憾它們為什麼不是人工造的。
雖然一般是先穿嫁衣後梳頭,但現在也沒有鬼或者人講究這個。
小鳳給尤銘帶上一塊血玉吊墜,上麵雕著龍鳳呈祥,也不知道是誰雕的,龍鳳身軀纏繞,纏綿的要命。
另一邊掛上了一個香囊。
不過鬼魂們隻準備了嫁衣,沒準備鞋子,所以尤銘腳下踩的還是拖鞋。
被帶走的時候尤銘想了想,把拖鞋給脫了。
哪怕不穿鞋,也比穿拖鞋好。
他自己翻過窗台的欄杆,坐到了轎子裡,外麵敲鑼打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尤銘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去哪裡。
但肯定不是陽世,而是陰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氣溫驟然變低,耳邊出現奇怪的嗡鳴聲,簾子外冒出紅光。
尤銘就知道到了。
車簾被小鳳掀開,尤銘走出轎子。
他沒有紅蓋頭,也沒有頭冠,嫁衣也是男製的,此時他就站在一棟庭院的大門前,周邊冷冷清清,大門口還有兩尊奇怪的石雕,不是石獅子,也不是任何神獸,正張牙舞爪,目若銅鈴地盯著他。
送嫁的鬼魂們都站在原地,小鳳扶住尤銘的胳膊,要帶尤銘走進去。
尤銘沒有拒絕,被小鳳帶著走進大門。
小鳳把他帶進了一個房間。
這應該就是婚房了。
窗戶和門上都貼著囍,窗簾也是大紅的,桌布也是。
床單被套上繡著鴛鴦戲水。
掀開被子,床單還上擺著桂圓花生。
尤銘:“……”
誰生?江予安生嗎?
桌上還擺著冰冷的點心,都是糯米做的,但沒有一絲熱氣,尤銘本來就餓著,那一碗麵也沒吃進肚子裡,他拿了塊點心,吃起來還是很軟糯的,就是太冰了,像是剛從冰箱裡拿出來,好在不硬。
他吃了兩塊就膩住,太甜,裡麵還有花生碎的夾心。
尤銘倒是對花生沒有偏見,單獨的花生他還是愛吃的,就是不愛吃衍生產品。
比如花生醬,花生夾心等等。
能吃下兩塊都是因為他餓得慌。
過了幾分鐘,外麵就傳來了喧鬨聲,好像有許多賓客來往,還有炮竹聲,一聲比一聲大。
小鳳就站在尤銘身後,一動不動,不發一言,就像一個雕像。
直到現在尤銘都沒有看見江予安。
賓客們沒有腳步聲,但他們在外麵高聲談笑,就跟普通人一樣。
尤銘認真去聽。
“結婚了啊,跟誰啊?哪個女鬼這麼有本事?”
“聽說是個人。”
“那不得了,跟人結婚?”
“還是個男人。”
“了不得,口味真重。”
“我接到請帖就來了,緊趕慢趕的,幸好離得近。”
“你們送禮了嗎?”
“送了啊,你敢不送啊?”
“我怎麼覺得這麼怪呢……”
“我也覺得怪,你說,那位是不是借這個機會把我們召集在一起,然後……”
“臥槽,那怎麼辦,現在逃?”
“你敢逃?”
“走一步是一步吧,我帶了法寶,實在不行還能躲一躲。”
“可以啊你,還是你老謀深算。”
“哎,當了這麼多年鬼,心眼不多一點早沒了。”
“準鬼王結婚,其他幾個鬼王來不來?”
“估計不會來吧?王不見王,打起來遭殃的還是我們。”
……
尤銘覺得他們聊天的話題跟人其實也沒有多大區彆。
在板凳上坐了一會兒,尤銘就聽見外麵有人在高聲喊:“請新人拜堂!”
房間的門就開了。
尤銘麵無表情地看著穿著喜服的江予安走進來。
這個程序完全不對,但現在沒有一個人或者鬼有疑惑。
尤銘就看著江予安朝自己走來,步伐穩健,麵沉如水,但雙眼卻神采飛揚,哪怕沒有表情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好心情。
江予安走到尤銘麵前,一動不動。
這是要乾什麼?
尤銘有些奇怪,他沒明白自己現在需要乾什麼,隻能坐在那。
江予安生氣了。
尤銘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然後頃刻之間所有鬼怪都被看不見的力量強行壓在了地上。
小鳳雙手撐著地,膝蓋和手掌都陷入了石板裡。
其他的鬼更慘,幾乎是五體投地地陷進了石板。
尤銘朝江予安伸出了手。
他直視著江予安的雙眼,朝江予安露出一個笑容。
瞬息之間,壓製著眾鬼的力量消失了。
連室內的氣氛也變了,就好像突然從淩冽寒冬變得春和景明。
室內起了風,溫柔的像是春天徐徐而來的暖風。
眾鬼重新爬起來,尤銘則是被江予安抱起來。
——公主抱。
尤銘:“……”
早知道就不伸手了。
但麵對著狂暴化,幼稚化的江予安,尤銘知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從他。
尤銘被江予安抱到了正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