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現代上法庭,都是要講究證據的。
於是尤銘準備先把鬼影的身體凝實了,讓它能說話,再仔細問。
他凝實的身體,他再打散也簡單。
尤銘口中念咒,輕聲念道:“土反其宅,水歸其壑……”
最後一個字念完,鬼影的身體果然開始變化。
它的手腳變得正常了,不再隻有手掌和腳掌。
臉上有了朦朧的五官,看不太清,但至少是個人樣。
有了嘴,它就能說話了。
“有點眼熟……”楊軒輕聲說。
尤銘看他:“不是說不認識嗎?”
楊軒:“……我見過的人太多了,說不定是我哪個顧客。”
做服務行業的都這樣,每天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外表有顯著特征的,長時間不見,忽然見到隻會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見到過這個人。
尤銘走到鬼影身邊,解了它上半身的定身咒。
然後尤銘問道:“你為什麼每天都來這裡?”
鬼影張了張嘴,吐出含糊不清的幾個音節,長時間不說話,它已經忘記怎麼發音了。
急不來,隻能等。
尤銘:“你要不要去上個廁所?”
尤銘一提,楊軒才覺得自己一泡尿憋得膀胱疼,表情一陣扭曲,但他不敢動,小聲問:“尤哥,你能陪我去廁所嗎?”
尤銘:“我陪你過去,就在門外等你。”
楊軒鬆了口氣,連忙說:“尤哥,你可真是個好人。”
尤銘抿嘴笑了笑,被誇總比被罵好。
楊軒在廁所裡放水,尤銘就在門外等著他。
夜裡太靜,整間屋子都能聽見水聲。
廁所門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水聲還斷斷續續的,聽得人心煩。
尤銘眉頭皺起來,楊軒出來以後才低頭羞愧地說:“我太害怕了,有點尿不儘。”
尤銘覺得自己這一年無語的次數都沒有今天多。
“這是病,最好去醫院看一看。”尤銘善意的提醒。
楊軒尷尬地答應了一聲。
恐懼感似乎都輕了些。
兩人又回到床邊,鬼影的五官越來越清晰,尤銘仔細打量,這人五官倒是很立體,有點像外國人,雖然還是一團黑,但看上去並不像是黑人的長相,鼻子很挺很翹,眼睛也很深邃,嘴唇偏厚,尤銘看了眼楊軒。
楊軒剛開始還害怕,看了幾眼之後也敢打量了,他小聲說:“很眼熟,但想不起來,應該就隻是普通的打過交道。”
黑影聽見這話,張嘴喊了幾聲,但聲音嘶啞,隻能發出單音節,聽得人頭皮發麻。
楊軒又揪住了尤銘的衣服,顫顫巍巍地問:“它什麼意思啊?好凶啊……”
尤銘也奇怪,為什麼這黑影說不出話?
“它不會是個啞巴吧?”楊軒忽然說。
尤銘一愣,對,他沒往這個方向想,生前如果就是啞巴,死後也是,除非重新投胎。
楊軒:“說起啞巴,我倒是認識一個。”
黑影不叫了,它的眼睛看著楊軒。
楊軒被它看得全身發毛,但因為尤銘在身邊,楊軒還是大著膽子說:“我上高中那會兒有個交換生,說是中法混血,就是個啞巴。”
楊軒回憶著高中時期:“人特彆陰沉,但是長得好,眼睛碧藍碧藍的,那時候我還不是GAY呢,他把班裡的小女生迷得顛三倒四的,每次走在學校裡,女生的眼睛都隻看著他。”
尤銘明白了:“你嫉妒他。”
楊軒摸摸後腦勺,承認了:“當時班裡的男生都嫉妒他,隻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加上他不怎麼愛跟人接觸,男生就總叫他啞巴。”
男生的妒忌心起來,有時候比女生還要強。
“當時就交換一個學期,他很快就轉走了。”楊軒,“我就記得他眼睛藍了,具體長什麼樣記不太清。”
尤銘又問:“你們有什麼接觸?”
楊軒:“都過去那麼久了,我記性又不是很好,好像當過一段時間同桌,就第一次月考前,月考後根據成績進教室自己選位子,我跟我好兄弟坐去了,沒選原來的位子。”
尤銘:“沒有半點感情糾葛?”
楊軒歎氣:“我後來找到自己的本性才後悔呢,長得那麼帥,我可以啊。”
尤銘覺得楊軒也算是直白的頗為大膽了。
黑影也不發聲了,眼睛就盯著楊軒,死死地盯著,鬼不需要眨眼,楊軒被看得直咽唾沫。
楊軒躲在尤銘背後,低埋著頭,極小聲地問:“他不會就是那個混血吧?但人家混血長得不是這個風格啊。”
“雖然我記不清具體長什麼樣,但應該是王子款的,就是騎上白馬能去吻公主的那種。”
楊軒看了眼黑影:“你看它的樣子,根本不是王子款的,特彆像歐美電視劇裡頭那種西裝暴徒,一臉凶相,再說了,它黑成這樣,眼白都沒有,也看不出來它眼睛是不是藍色的。”
陰風吹得更冷了,楊軒打了個哆嗦。
“它不會是生氣了吧?”楊軒抱住尤銘的胳膊,“我也沒說什麼……”
說人家長得像暴徒還沒說什麼。
尤銘歎氣:“你會手語嗎?”
楊軒搖頭:“不會。”
“那你跟你那個王子款的同學是怎麼交流的?”尤銘問。
楊軒:“他隻是啞了,沒聾,能寫字交流。”
“不過他就給我寫過兩個字。”
尤銘好奇道:“哪兩個字?”
楊軒撇撇嘴:“閉嘴,中文寫的,估計是怕我看不懂英文或者法文,不過我也確實看不懂,我英語考試認真做題都隻能考二十分。”
尤銘:“……厲害。”
楊軒歎氣:“你們這些學霸不懂我們這些學渣啦,再認真學也不行,早上背了單詞晚上就忘了,我媽都說我是金魚腦。”
“但攝影我學的可好了。”楊軒忽然換了個話題,一臉驕傲地說,“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班就我被老師誇的最多。”
尤銘就聽著他說讀書時的事,沒有打斷楊軒。
說說也好,免得他害怕。
尤銘聽著,鬼影也聽著,室內隻有楊軒一個人的聲音。
“就說我發現自己是GAY那會兒吧,可把我嚇壞了,看動作片的時候我隻看男的。”楊軒,“和女孩接觸也沒想過要深入發展,喜歡的都是男明星,一個女的都沒有。”
楊軒:“哎,我爸是教美術的,我媽是教聲樂的,都是藝術工作者,我當時腦子一懵,就跟我爸媽說了。”
楊軒:“我爸媽說我這是正常的,說人活在世上都是在茫茫人海裡尋找精神伴侶,脫開身體的殼子,每個人的精神都是獨立的,精神是不分男女的。”
楊軒歎氣:“我沒好意思跟我爸媽說,我不在意精神,我主要是看到性|感的身體硬了。”
尤銘:“……”
黑影:“……”
楊軒:“他們說的太高大上了,但我其實挺低|俗的。”
尤銘不知道怎麼說,隻能借用一個成語:“食色性也。”
楊軒敬佩道:“還是尤哥有文化。”
尤銘換了個話題:“你還記得那個交換生的名字嗎?”
楊軒:“記得,李石頭。”
尤銘一臉疑惑。
楊軒:“他的中文名,特彆可樂,班裡的人都叫他石頭。”
“那感覺絕了,就像一個絕世大美女叫李翠花一樣。”楊軒露出一個笑容,有黑影對比著,他的牙齒顯得特彆白。
尤銘:“那你過去,離近點,叫叫他,看看他會不會給你回應。”
楊軒好不容易大起來的膽子又縮了回去:“我害怕,它咬我一口怎麼辦?”
尤銘抓住楊軒的手腕:“那我陪著你。”
楊軒這才撞著膽子走過去。
他站在距離鬼影隻有一步的位子上,小聲喊道:“李石頭?”
剛喊的時候鬼影沒有動作,過了幾秒之後它才有反應。
——鬼影伸出手。
楊軒看到鬼影伸手就連忙往後撤,還是被尤銘一隻手撐住了後背才沒有逃開。
尤銘仔細地看著鬼影的動作,早在楊軒走過來的時候,鬼影身上的煞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且他施了咒,鬼影就算真的想害楊軒也沒有那個本事。
果然,鬼影隻是把手放在了楊軒的臉頰上。
楊軒全身冷汗直冒,牙關都在抖個不停。
他隻覺得有一團冰冷的霧氣停靠在自己的臉頰上。
尤銘:“它不是惡鬼,但它沒有去投胎,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去管他,讓他繼續待在陽間,時間久了它自然會灰飛煙滅。”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個老師傅超度它,讓它重入輪回。”
尤銘話落音以後,楊軒久久沒有回答。
尤銘輕聲問:“怎麼了?”
楊軒咽了口唾沫:“如果它真是李石頭,那它的鬼魂也在法國啊,不歸陰曹地府管,歸西方地獄管來著。”
尤銘:“……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