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裡,“主角”還在四處尋找能使用鑰匙的“門”, 楊榮寶一動不動, 尤銘又看向鄭叔他們, 全都保持著一個動作, 目光沒有變化。
尤銘抓住了楊榮寶的手腕,卻發現他的手在抖, 抖的幅度很小,但頻率卻很高。
“楊榮寶!”尤銘提高了音量, 但除了江予安沒有被遊戲蠱惑以外,其他人似乎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這種感覺很奇特。
明明他遇見再怎麼猙獰的鬼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好像有什麼無法控製的東西一直在他們周圍。
是一種久違了的無力感。
尤銘伸手, 遮住了楊榮寶的耳朵, 低聲念起了清心咒。
尤銘的聲音很輕,嗓音也很好聽,他還記得上初中音樂課的時候,站在他旁邊的同學會誇他有一把好嗓子, 如果以後能當歌手一定會大紅大紫。
這聲音回蕩在室內,楊榮寶忽然發出巨大的咳嗽聲, 他的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就連周老都是一臉驚恐的後仰。
尤銘連忙把電視關了。
楊榮寶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伸手去拿水杯, 因為手抖把水杯掉在了地上, 水把地毯暈出了一塊痕跡, 他艱難地說:“這是個什麼鬼遊戲?”
鄭叔他們的表情也難看到了極點。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鄭叔像是在自言自語。
周遠在旁邊說:“咒術需要媒介, 也需要受害者的生辰八字,如果這個遊戲就是媒介,受害者又是怎麼挑選的?”
隨機比固定對象更恐怖。
因為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個受害者。
江予安就坐在旁邊,他也不插話,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還掛著笑容,但這笑容冷漠至極,眼裡隻有尤銘,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
周遠的餘光瞥到了江予安,他有瞬間的緊張和恐懼,來源毫無道理,卻揮之不去。
尤銘把碟片拿出來,原本泛著鐳射光線的碟片瞬間破碎,化作黑灰。
這張碟廢了。
“馮嚴的碟片玩過。”尤銘忽然說,“但他的沒有拿出來就變黑,是為什麼?”
“除了馮嚴以外,知道的兩個死者都是自己傷害自己,一個撕掉了自己的臉皮,一個砍了自己的腿,但隻有馮嚴沒有,他唯一的失常舉動就是因為幻覺跳樓,跟前兩者差彆很大。”
“總是有原因。”尤銘看了眼躺在床上還沒有醒來的馮嚴。
原因就在馮嚴身上,隻要找出原因,就會找到線索。
馮嚴醒的時候,看見就是屋子裡好幾個陌生人,他的頭很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尤銘勸他可以重新開始的時候。
“對不起。”馮嚴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跟尤銘道歉,他摸著自己後腦勺,臉色蒼白地說,“我不是故意跟你發火的。”
他知道自己說的不好聽。
尤銘:“沒事。”
“你玩這個遊戲玩過幾次?”尤銘問道。
馮嚴:“我不是很有耐心,第一關我把床底和櫃子找過之後沒發現鑰匙就沒玩了。”
尤銘又問:“用了多少時間?”
馮嚴的眼神很迷茫,他仔細想了想:“不到十分鐘吧?這種遊戲我其實不是很喜歡。”
他一直以來更喜歡闖關遊戲,或是槍戰遊戲,對這類需要耐心的解密遊戲沒有太大的興趣,本來隻是衝著新鮮玩的,前五分鐘就能把新鮮感消耗光了。
並且他和趙宏不同,馮嚴不是那種很宅的人。
“剛剛你玩了十五分鐘。”尤銘一直看著 表,此時對楊榮寶說。
楊榮寶有點後怕,那種心有餘悸的感覺太清晰明顯,他有些緊張地問:“我不會有事吧?”
鄭叔他們沒有說話。
楊榮寶嚇得臉都白了:“我可不想撕自己臉皮……”
“撕臉皮?”馮嚴的眼睛瞪大,他看向楊榮寶,“誰撕臉皮了?”
尤銘剛要阻止,楊榮寶就已經說了:“就是死在醫院裡的那個,他把自己的臉皮活生生撕下來了。”
馮嚴看向尤銘,嘴唇顫抖著問:“是趙宏嗎?他是這麼死的?”
屋子裡一時沒人說話,寂靜的有些恐怖。
馮嚴躬下身,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隻能聽見馮嚴發出的似咆哮又似喘息的聲音,像是一隻困獸,找不到任何一條出路。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會做出很多不理智的行為。
因為恐高,所在站在高處的時候會選擇跳下去等等這樣的行為不是沒有的。
人是複雜的生物,所以尤銘擔心馮嚴也會在恐懼之下做出不理智的選擇和偏激行為。
尤銘坐到床邊,他伸出手,想要去拍馮嚴的肩膀。
就在他伸出手的時候,江予安不動聲色的站在他身後,尤銘把手收了回來。
有時候他還是要照顧自己愛人的醋意的。
但這不會讓尤銘覺得勉強,反而會有一些愉悅。
他也願意儘自己的能力去讓江予安覺得舒服和快樂。
不過尤銘還是輕聲說:“你不會有事的。”
馮嚴顫抖著,雙手緊緊抱著自己:“趙宏死了,我朋友死了,我也會死,對不對?”
他抬起頭,臉上是斑駁的淚痕,他才十幾歲,還沒有滿二十,他的人生剛剛開始,他對未來還有很多構想。
馮嚴深吸一口氣,顛三倒四地說:“我還沒有買屬於自己的房子,我還沒有找到正常的工作,我想多掙點錢……我不想死……”
他絕望悲涼地喊著:“我不想死。”
“死個屁啊!”楊榮寶吼了一聲,把馮嚴吼得一震,連眼淚都嚇回去了。
楊榮寶轉頭朝馮嚴說:“老子活得好好的,才不會死,還有你,你死不了!”
“說那麼多頂個屁用,要麼你現在就從窗口跳下去,要麼就老實點,想辦法配合我們活下去。”
馮嚴怔怔地看著楊榮寶,呆呆地點了個頭。
楊榮寶吼了馮嚴之後才反應過來,他過激了,因為他也被嚇住了,正當他想向馮嚴道歉的時候,馮嚴一臉崇拜地看著他說:“你真厲害!”
道歉的話隻能憋回去了,楊榮寶難得被人這麼直白的誇讚,臉一紅,嘿嘿笑道:“哎,也不是很厲害,隻是比普通人稍微厲害了那麼一點點。”
於是不需要安慰了,馮嚴又給自己找了一個主心骨,他成了楊榮寶的小跟屁蟲,楊榮寶哪怕是去廁所撒尿,他都要等在門口聽水聲。
夜裡周老和鄭叔都回去了,他們年紀大了,在酒店睡不好。
周遠和楊榮寶留下陪著馮嚴。
尤銘待到晚上十一點才走。
尤銘看得出來,周遠幾次相和自己說話都沒能說出口,臉上的表情也很複雜,有愧疚,有難過,也有後悔,但周遠不說話,尤銘也不會主動去和周遠說。
他忽然又想起初中那個誇他聲音好聽的同學在畢業的時候罵他是全世界最沒心沒肺的人。
“尤銘,你有心嗎?是不是除了你自己,你什麼都不在乎?”
“彆人對你好不好,你都不在乎?”
尤銘想到自己那時候是這樣回答他的。
“對。”
他覺得那個同學說的很對,他並不是個感情十分 充沛的人,正相反,他的感情世界非常貧瘠,他自己也不是一個會輕易接納彆人的人。
所以他和周遠哪點友誼,在尤銘看來是隨時可以放棄的,微不足道的友誼。
也不會讓他費神。
“出去聊聊?”周遠站在尤銘身旁,低聲說。
尤銘看了眼周遠的表情,很沉著冷靜,他點點頭,對江予安說:“我們就在外麵的陽台說話。”
江予安:“去吧。”
尤銘跟周遠走到了窗台,尤銘靠著欄杆,周遠先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他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以後會怎麼樣?”
“你半人半鬼,不是人也不是鬼,還有江予安在你身邊,你有想過你的未來嗎?”
尤銘不太理解:“什麼未來?”
周遠轉頭看著他,眼底全是真誠,他說:“我不是你,不能為你拿主意,所以我隻能把你可能麵對的未來告訴你,至於怎麼選擇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尤銘點頭,等著聽周遠要說什麼。
周遠的語氣很平靜:“要麼,你就維持現在的模樣,不老不死,直到消亡的那天到來,但誰也不知道那會是多久以後,可能是幾年後,可能是十幾年後,也可能是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後。”
“要麼,你會老,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你無法行動,隻能躺在床上,但你不會死。”
“後者比前者可怕。”周遠說,“但最可怕的是,你的生命跟江予安綁在一起,隻要他存在一天,你就存在一天。”
尤銘表現的很平靜,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平靜,好像他跟周遠談論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不相乾的人,他聽周遠說完後問了一句:“還有嗎?”
周遠沉默了幾秒:“沒了。”
“我最開始,是因為不想死才和他結冥婚的。”尤銘很冷靜的說,“我從生下來就沒體會過健康是什麼滋味,不能上體育課,隔三差五要去醫院,嚴重的時候下不了床。”
“其實有時候我很自私,我明知道我的存在是對父母的拖累,如果我無私一些,再感恩一些,我就應該早點自行了斷。”
“我爸媽可能會難過,但那時候他們還很年輕,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他們還能再生育一個健康的孩子。”
尤銘看著不遠處的樹,小樹依偎著大樹,樹枝隨風擺動,尤銘的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
現在想想,那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