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中門大開,卻隻有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道士在門後候著,見池幽一行人來了,稽首道:“池山主,久候了。”
“嗯。”池幽淡淡的應了一聲,與平時南時看慣的高傲的、譏誚的、從容的、淺笑的師兄都不大相似,好像換了個人一樣。池幽的臉色甚至可以稱之為冷漠的,他波瀾不興的掃了那老道士一眼,便不再關注他,徑自往裡麵走去。
老道士也不以為意,落後一步與南時並行。
在一片死氣中混了個活生生的人,就跟黑夜裡頭的明燈一樣,那自然是紮眼得不能再紮眼了,老道士頗有深意的看向了南時,卻沒有發問。
南時這人有一點好,知情識趣。他被人這麼盯著看,到也沒覺得不自在,反而向老道士微微頷首,便一心一意的跟著池幽往前走。
池幽似乎來過這青雲觀一樣,直接越過了供奉三清的正殿,帶著他們越走越偏僻,最後在一個小破院子前停了下來,老道上前一步敲了敲門:“師叔祖,池山主到了。”
裡麵有一把蒼老的嗓子遠遠的傳來:“貧道身體不便,恕不能親自相迎,池山主,請。”
老道這才將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池幽神色不動,舉步入內。
南時本想跟著進去,卻發現清河等人的都停住了腳步,正在猶豫之間,就聽池幽道:“阿南,隨我進來。”
“是。”南時連忙跟上了。
在南時入內後,老道便關上了大門,如同一尊門神一樣守在了門旁。
院子裡頭看著比外麵還要破,甚至都掛上了蜘蛛網,不過好歹門窗都是完整的,不然真就《荒村鬼宅》拍攝現場。
池幽行至門前,那門便自動開了,裡頭沒有點燈,卻不顯得黑暗,月光透過窗子投了進來,倒也是一片清淩淩的光。
南時往裡頭看了一眼,隻見一個形似枯骨的老人低著頭在塌上坐著,看不清臉,身上衣物殘破,發絲蓬亂。
南時一看就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不過想想剛剛人家還能說話……
是人!不怕!就是看著有點恐怖而已!
池幽並不與對方客氣,直接坐到了塌上另一處空位上,眉目微微一動:“你要死了。”
對方笑了兩聲,卻沒有抬頭,還是維持著剛剛那個古怪的坐姿:“池山主好眼力……現在還活著,不過也快了。”
“現在去投胎還來得及。”
“不必了。”老道又道:“老道求於池山主,本來應該上門來見,如今卻讓池山主親自來見,真是失禮之至。”
池幽拂了拂袖子,好整以暇的道:“我不與死人計較。”
他似乎也不願再與這古怪的老道再墨跡,便直言道:“你所求為何?”
“老道想問一問,我那弟子如今如何了?”
池幽反問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是。”老道士的仍舊是不動,隻是低著頭作答:“所以我想求池山主,替我那弟子逆天改命。”
“哦?”池幽似乎聽見了什麼稀奇的事情:“我隻欠青雲子一個承諾,此事之後我與青雲子兩清,你當真不後悔?”
老道士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立刻說道:“不後悔。”
南時侍立在一旁,聽得稀奇——他師兄這麼牛逼?都逆天改命了還問人家後不後悔?
他有點好奇了起來。
不過現在不是出聲的時候,回頭再問他師兄好了。
“可以。”池幽抬起一手,幽暗的室內陡然被點亮了,一道金光自池幽的指尖迸現,無數金光在室內攢動,室內突然起了風,卷得南時衣袍飄飄蕩蕩。
南時突然心有所感,抬頭望去,隻見滿室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條金色小魚,憑空而遊,又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樣,紛紛向池幽的指尖靠近,逐漸成了一個金色的漩渦。
那漩渦不斷地向內收束,最終壓成了一個極亮的點,隨即迸裂開來,成了一張偌大的八卦盤,它緩緩地轉動這,八卦定八方,十天乾定時光,十二地支排光陰,再外,又有周天星鬥……
再後麵還有東西,但是南時看不清楚,好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一樣,他隻能看見一團團模糊的光暈。
這些他看不清的東西在八卦盤轉動時不停的碰撞著,被碰撞的光暈有的化作了光點消散在空氣中,有的成了一團更大的光暈,又或者變得幾不可見。
南時一眨不眨的看著這張八卦圖,他有預感他得好好的看,或許這張圖才是池幽帶他來這兒的最終目的。
池幽神色宛若古井無波,周圍的風幾乎可以稱之為酷烈,將他的衣袖吹得獵獵作響。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五指微張,一旁的老道陡然出聲:“癸酉年正月初七。”
“嗯。”池幽低低地應了一聲,整個八卦盤快速的轉動了一下,定格在了某處,隨即又開始混淆了起來,無數字節脫離了原本所在,與其他字節爭奪位置。
南時突然聽見了外麵響起了隱隱的雷動嗡鳴聲,猶如上天發怒,在天空之上發出了低沉的警告聲。
池幽渾然不在意,他五指虛扣,八卦盤上的變幻便越發的快速了起來,無數字節被撞成了細碎的粉塵,自天空中落下,消失不見。
窗戶突然亮了一亮,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天際,縱使有窗子相隔,卻也照亮了整座房屋,也照亮了池幽。
池幽漆黑的外袍被它蒙上了一層紫紗,那些紫光又漫延上了八卦盤,純澈的金色中染上了一絲紫意。
“嘖。”池幽不耐煩的揮了揮袖子,那些紫光就像是被什麼擊碎了一樣,徹底消失不見。
天空那道隱而不發的雷動到底徹底落了下來,陡然發出了一聲巨響,那聲音就像是落在南時的耳畔一樣,讓他想要去伸手捂住耳朵。
緊接著就是連續不斷的雷鳴,有的極近,有的極遠,南時卻看見了窗戶上時不時閃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