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婆子差點被氣死,這小娘子看著可親,沒想到說話像爆豆子一樣,叭叭地不停,還如此可惡!
本來夫人千辛萬苦才能瞞下的秘密,被她這麼一鬨騰,萬一捅了出來!
想到這兒,高婆子眼仁泛紅,惡念從心頭生起……
就聽房裡響起一個悶悶的聲音。
“是小六娘嗎?”
這聲音雖悶了點,可的確是宋福的聲音。
肖六娘子驚喜,“福姐姐你在房裡啊?怎麼你被鎖在房裡了?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為啥要鎖門?”
隻聽房裡的宋福又說,“今日寺裡有大事,這邊的人手也被我母親帶去前山幫忙,高婆婆怕後山有那些野物竄進我房裡,就把大門鎖了……高婆婆,你把門打開吧,小六娘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得當麵謝謝她來看我……高婆婆放心,我躺著不下床,隻遠遠地跟小六娘說兩句話就好……你把門打開吧。”
聽著宋福這個聲氣,倒像是想通了的。
高婆子原本捏緊的拳頭悄然鬆開。
她就是那個在原身小時候教過他拳腳的仆婦,如今雖然年過四十,力氣比一般的男人都大,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討厭小丫頭,還不知道自己才從鬼門關上過了一遭。
高婆子白了肖六一眼,沉著臉上前,從褲腰帶上取下鑰匙開了大鎖,推開了門。
就看見宋福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帳子還放下了半邊……
宋福的頭臉露在被外,看著果然沒什麼精神……
“小六娘,多謝你來看我,不過我這病來得快,說不定還會過人,你站遠些,彆連累了你!”
肖六娘子原本正要朝前邁的腳步就停下了。
“福兒姐姐,你怎麼病得這麼不湊巧?那天,那天你還說,今日要跟我說些知心話的……”
肖六娘就看了眼站在門口當門神的高婆子。
躺在床上裝病患的宋城,悄悄地打量著這姑娘,不過十四五歲,個頭也就一米五幾,嬌小玲瓏,圓圓的小臉帶著嬰兒肥,看著氣質天真無邪,放在現代,就是個初中生。
但就憑著這小姑娘剛才一係列的舉動,那可就不是初中生的心思了。
原主少年心性,想法天真,大概想著今天表明了身份,就可以向心儀的姑娘表白了,所以才有肖六娘這個話。
但他就沒想想,如果真的皇帝開恩,不但不怪罪鄭氏的欺騙,還讓原主繼承爵位,原主成了富陽公,那肖六娘這個五品小文官之女,還是父母雙亡,依附外祖家的身份,又怎麼能匹配得上國公夫人的位置呢?
彆說鄭氏不許,就算鄭氏許了,還有府裡的祖母羅氏,繼□□母古氏呢!
宋城本來想著今天一勞永逸,跟這位小娘斷絕了來往。
畢竟,他又不是真女人,跟這位小姑娘來往的多了,又不可能娶,萬一將來他身份曝光了,就算這個世界沒有森嚴禮教,嚴格的男女大防,也對人家姑娘的名聲不利啊。
但話到嘴邊,他心思一動,就說,“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我前幾天,做了個夢,夢到了一個酒樓,那酒樓上掛著流光的牌匾,走進去,裡頭五光十色,都是精妙鮮活的圖影,就像是真的一樣,我正瞧得高興呢,就醒了……小六娘,你有沒做過這樣的夢呢?”
這個世界裡,他的長相雖俊,男女通吃,可跟前三個世界沒有多少相像的地方,他的名字又叫宋福,還是個貴族之女,如果原歌也穿越來了,在這種沒手機沒網絡的世界,要想找到彼此,那才真是不容易呢!
不過上個世界裡,他和原歌就穿越成了一對剛離完婚的夫妻,這個世界裡,相互之間離得很近也不是沒可能,既然這個小六娘是原主的心上人,那他試試看,萬一小六娘也被穿越了呢?
“啊?原來是夢啊……”
肖六娘似乎有點失望,搖搖頭,“這樣奇怪的夢我倒是沒做過,不過我可以叫人去京城裡打聽打聽,說不定真有酒樓叫流光呢?”
就知道是這樣……宋城心裡鬆了口氣。
肯定不是原歌了。
其實就剛剛肖六娘硬闖的舉動,也實在不是原歌的作風。
“嗯,那就多謝你了……小六娘,我這個毛病發作得突然,還不知道情形怎麼樣呢,你快先回去吧,要是傳給了你,也像我一樣,頭暈眼花,忽冷忽熱,上吐下瀉,吃不下喝不下的,可就糟糕了……高婆婆,快替我送送小六娘……”
他描述著自己的症狀的時候,肖六娘的神情就有點不自在了,甚至還不明顯地朝後退了半步……一聽到讓高婆子送自己走,立馬就坡下驢地朝宋城告彆。
“那,那福姐姐你好生保重,等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呀!”
要知道這時節最可怕的病就是傷寒一類的,不但難治,而且傳染。
偏偏宋城的描述就中了七七八八的,肖六娘再是心裡揣著小九九,也要先考慮自己的小命啊。
看著小姑娘有點倉促的背影,宋城露出了然一笑。
小姑娘,有心機也還嫩啊!
高婆子將肖六娘送到院門口,也就是往外走了最多五六步,就叉手行了個禮。
“肖六娘子慢走,恕老婆子還要回去照料我家大娘子,就不遠送了!”
說罷也不等肖六娘發話,就轉身進院,啪的一聲,就把大門關嚴實了。
“這死老婆子恁般無禮!剛剛小娘子就該在宋小娘子麵前告她一狀!”
“算了,今日人手不足,高婆子有些著急也情有可緣。”
肖六娘小心翼翼地走在坑窪不平的小路上,眼神有點發散,似乎還在想著剛才閨蜜說的那幾句話。
跟著她的仆婦呸了一聲。
“都說富陽公府裡銀子鋪地,黃金跟土一樣,後頭沒了當家的爵爺,家裡的錢都是一幫娘們把著,統共就三位嫡親血脈的小娘子,那得金貴成什麼樣兒啊!可瞧瞧這位福小娘子,住的那臥房,跟個雪洞一樣,連皇恩寺裡二等尼姑的禪房都不如咧!”
本來她們家小娘子,是為了給故去的夫人老爺誦經祈福,才來皇恩寺一住就是小半年,無意間結識了宋家小娘子,還當是個助力,卻沒想到這般不濟事!
肖六娘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她剛剛看到宋福兒,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躺在那兒的人,已經不是跟她談天說地的小姐妹了,反而說不出的陌生。
“哎呀!忽冷忽熱,上吐下瀉,說不準是什麼不好的病呢,咱們回去可得好好的洗涮,再去向淨塵師太討幾粒避邪丹吃!”
仆婦絮絮叨叨,肖六娘也沒什麼心思聽,偶然應和一聲,心裡盤算。
難道宋福兒真的是要不行了?所以她才覺得那人格外的陌生?
倒底相交一場,她還是會為她難過的……但最要緊的是,她自己的前程可就……
忽然迎麵山路上匆匆走來了一群人。
正是宋福兒的親娘鄭氏!
鄭氏本來就麵有焦急,看到肖六娘,臉色刷地就變了。
“肖家小六娘,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去看了宋姐姐回來,見過鄭姨。”
鄭氏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卻還是強忍著問,“見到了?你們說了什麼話沒有?”
“宋姐姐身子不舒適,隻在門口說了幾句,她就將我趕出來了……”
說到最後,肖六娘的語氣裡還帶了幾分小女孩的撒嬌式控訴。
鄭氏定了定神,目光懷疑地瞟了肖六娘幾眼,客氣地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人朝問心崖趕了。
“真是,好歹也是個夫人,弄得神神叨叨的,有福不會享!”
仆婦照舊要發幾句牢騷,肖六娘卻在想,鄭氏母女,究竟是有什麼秘密呢?
鄭氏匆匆跑進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兒子宋福兒,坐在窗子前,手握著一卷書冊,看得入神呢。
這會兒的兒子,頭發是簡單的一束,身上穿的也是寬鬆道袍,淡灰色的調子,穿在少年身上卻襯出了明豔……素衣淺淡也遮掩不住的少年風華,再也不是看在母親眼裡古怪的嬌俏花哨,橫眉豎目的叛逆不忿。
“福兒?”
鄭氏想到了兒子可能有的各種情況,可萬萬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
“夫人。”
宋城看到鄭氏,放下手裡的書,朝著鄭氏行了一禮。
鄭氏的臉色驟然慘白。
“你,你是誰?我的福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