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他。
互罵著爬起來的九玄門弟子和禦獸宗弟子一個個接連地也閉上了嘴,所有從地麵上爬起來的人在看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之後,都下意識地沒有再開口。最喜歡廢話的假書生葉秋生這時候也沒聲了。
呼呼的凜冽長風從遠遠的地方刮來,卷著地麵上破碎的黑色砂石。
當所有人都爬起來之後,周圍陷入了一片安靜,隻剩下風聲,和宛若風吹過冬天樹林時發出的長長的,淒厲的呼嘯聲。
他們眼前的確有一片龐大的,令人震撼的巨林,但不是樹木。
——那是無數猙獰恐怖的白骨。
磕傷他們的是無數棱角如刀,嶙峋古怪的深黑色巨石,埋在巨石中的是無數龐大到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獸骨。一顆顱骨就像一座蒼白的山峰,深邃空洞的眼窩就是不知多深的隧道,一根肋骨就是數十丈的拱橋,不知什麼異獸的脊骨橫臥在遠處的地麵上,就像冰山連綿如刀的山脊。
這些骸骨在厚重深黑的巨石映襯下越發蒼白。
長風遊蕩在白骨的森林之中,發出淒厲尖銳的長鳴,就像大地的哭聲。
一輪妖冶的,給人以極度壓抑不詳之感的血紅色太陽墜在西邊的地平線,將天空映成暗沉的紅色。在看到那輪太陽的瞬間,不論是誰都會覺得那是一輪死去的太陽,殘餘的紅色光芒是同太陽一同死去的金烏的血液。
許久許久,沒有人開口說話。
麵對城池般巨大的骸骨,嶙峋的黑色岩石,凜凜來掠過大地的長風,垂垂欲墜的死日……他們這些人就像闖入了一個被數萬年曆史時光埋在的蠻荒遺址。
“那些是什麼東西?”
很久之後,終於有人開口,聲音很輕,像是生怕驚擾到了什麼。
“荒獸。”注視著那些森然白骨的葉秋生開口回答,他轉頭看向君晚白和厲歆,從他們臉上看到了同樣驚愕的神色。“多有大如城池者,故人不敢與之相抗……這是荒獸的骸骨。”
葉秋生念的是《竹書紀》中關於蠻荒紀元的記載:“蠻荒有獸,其形龐然,遮天蔽日,多有大如城池者,故人不敢與之相抗”。這就是為什麼在蠻荒紀元中,十二王朝大地的統治者會是荒獸。
在那個距今數萬年的遠古時代中,在體型龐大如同城池的荒獸麵前,人們最堅固的城池也猶如紙糊一般,脆弱得不堪一擊。
但是葉秋生驚愕的不是這個,除萬仙紀元之外,三萬年一個紀元,三個紀元過去,這些遠古的曆史早就成了紙上隻言片語的傳說,相關的真實記載少而又少。
然而葉秋生,君晚白和厲歆卻在不久之前見過一副和眼前這一幕有幾分重合的畫麵!
——那副銘刻在雁門地底青銅圜土牆壁上的古老雕刻。
帝芬之戰!
遍地的古老荒獸骸骨,西邊垂著的死去太陽……難道這裡就是當初孔甲率領人族掀起終結蠻荒紀元的古戰場?
可是,為什麼作為指引往來飛舟的青冥塔會連通著這紀元交接的古老戰場?
君晚白幾乎要被這些天接連不斷砸落的巨大疑問搞得頭暈腦脹,風刮到臉上,她冷靜下來,握緊雙劍,緩緩地環視起四周,尋找百裡疏的身影。
放眼看去,一片空茫茫,深黑的大地上隻有不知多少的骸骨,並沒有那個瘦削的身影。
“操!你們這些家夥在乾什麼?”突然地,一個九玄門弟子錯愕地喊出聲。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以仇千鶴為首的所有禦獸宗弟子竟然對著那些猙獰恐怖的荒獸骸骨跪了下來。
就連總是一副不知打什麼惡毒主意的仇千鶴的神情都變了。
變得無比虔誠,無比恭敬。
帶著說不出的肅穆。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個長得跟娘們似的陰柔家夥身上披著的,是一件火紅荒靈王朝的祭祀長袍。
包括仇千鶴在內的一眾禦獸宗弟子在其他人的目光下,朝著麵前荒獸的骨骸重重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