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柳無顏的話, 祠廟中的少年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頭看了柳無顏一眼。
柳無顏忽然放下心來, 少年眼裡沒有殺意,什麼都沒有, 就隻是單純隨意地看了她一眼, 和看路邊的一塊石頭一棵樹沒什麼區彆。
那些追殺她的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眼神。金唐皇族是用仇恨用血腥養的那些死士, 那些人像餓狼一樣善於追蹤悍不畏死, 眼神也跟狼一樣凶狠。
柳無顏鬆了口氣,踏進祠廟中。
蒼濮王朝的夜晚濕氣很重,溫度很低,祠廟裡很冷。柳無顏剛剛坐下就打了個寒顫,她不由得看了對麵的少年一樣。他穿著的白衣看起來乾乾淨淨的, 但是並不厚, 不見得有多暖和。
柳無顏拿不準對麵的少年到底冷不冷,因為他皮膚本來就白得近乎透明。
“你要不要過來一點?”
柳無顏升起了一堆火,感覺身上暖和了一點,她撥弄著火堆,抬眼看坐在對麵的少年。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柳無顏想了想,開口詢問。
換做以前的柳無顏肯定不會開口。
之前的那個還是柳家大小姐的柳無顏就是個徹頭徹底的混蛋, 仗著自己的家世和一點兒天分,飛揚跋扈, 霸道無禮, 天不怕地不怕的, 誰都敢惹一惹,就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善良體貼。
但是雲上歌的柳氏已經在一個月之前滅亡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這樣除了吃喝玩樂成天惹事的大小姐是不知道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柳家的大宅已經血流滿地了,雲上歌的驕傲,那位和她截然相反的哥哥拚死將她送出了京城。
那個平日看她最不順眼的哥哥,認為她是柳家恥辱的哥哥在數道光芒落下的時候,將她死死護住,撕開用來傳送的卷軸塞進她的手裡,一邊向她怒吼著快滾,一邊折身迎向那些沉默無聲,穿著黑甲的殺手。
她的確是柳家的恥辱。
所以她逃了,不敢再回頭看一眼。之後的一個月沒有雲上柳家這個名號的大小姐活得跟落水狗一樣狼狽,從這裡逃到那裡,惶惶不可終日。
她再也不是雲上歌的柳家大小姐了。
看著坐在對麵的少年,柳無顏想他會不會和自己一樣,也是哪家的大少爺,結果因為什麼事情淪落到坐在這個祠廟中。她覺得自己眼下有點可憐,連帶著看對麵那冷冰冰的家夥也變得有幾分可憐。
於是破天荒的,柳無顏開口關心了一個陌不相識的人一句。
但!結!果!
對方居然比她曾經還讓人討厭,竟然乾脆連目光都沒有再投過來,應都不應一句,徹底將她當作不存在了。
柳無顏第一次發現世界上居然還有比自己更讓人討厭的家夥。
“你叫什麼名字?”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冷?”
……
惱火之下,柳無顏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開始不停地和對方說話。懶得理她是吧?那非要煩死你不可。
到了最後,柳無顏精疲力儘地靠在牆壁上,感覺口都快乾了:“……你該不會是個啞巴吧?算你厲害。”
一邊埋怨著,柳無顏還是將火堆弄大了一些,向少年身邊分了一些。
——用來生火的是她從祠廟神壇上拆下來的木頭,這個祠廟已經破敗了,當地人祭拜的神像都不知道哪裡去了,也幸好神像都沒了,否則在神像麵前用神壇的木頭起火,恐怕會遭報應。
“小啞巴,你說會不會下雨?”
柳無顏愣愣地看著外麵一點點沉下來的天色,摩挲著身邊的劍,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對麵的少年說話。
她必須不停地說點什麼,不讓自己睡過去。她不想再做那個夢了,不想再看見在火焰中燃燒起來的柳府宗廟,衝著自己大喊的哥哥,那個總是看她不順眼的古板哥哥轉身迎向那些帶著血腥味的餓狼一樣的殺手……
對麵的少年也沒有睡,但也沒有說話。
柳無顏滿懷惡意地想,對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是個逃跑的膽小鬼,也不敢麵對噩夢。但是想想又不像,對方雖然也是孤零零一個人,但是身上乾乾淨淨的。
說著說著,柳無顏忽然閉上了嘴。
她其實一直在留意著外麵的情況,進入蒼濮王朝的這段時間,她已經對這裡的鬼天氣有了幾分的了解,晚上的時候常常有瘴氣,一旦瘴氣升起來了,很容易就會有隱藏在瘴氣中以活人為食的妖祟出沒。
而眼下祠廟外麵的開始出現了淡淡的乳白色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