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驚愕的目光中,赤炎爆發出來,整座高塔化為火炬,一瞬間,眼前的世界隻剩下金色。
金色散去之後,京陵台已經不複存在。
此前離開宗門的秦長老披著黑袍,坐在離廣漢郡百裡外一處無名小山的枯樹下。
菸邑萎黃的樹葉在他身邊落了一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盤膝坐了多久,身上也落了不少枯葉。肅殺的冷風吹過山峰,將秦長老背後煩挐縱橫的光禿樹乾吹得嘩嘩作響,搖曳著影子印在寂寥的天空中。
京陵台爆發出璀璨光芒,在赤炎之火中化為灰燼的時候,秦長老身上的樹葉簌簌震落。
但他仍舊沒有睜眼。
像睡著了一樣。
與此同時,廣漢郡城池之外,一名帶著鐵麵具的金唐暗衛像鬼魅一樣隱沒在黑暗之中,等候著什麼。
作為世人皆知的活人禁地,廣漢郡久不見來人,這幾天,大概是它來客最多的時候了。
不遠處的城門敞開著,任由南來北往的風灌入,城中仍是一派凝滯,似乎風也吹不動那近乎定格的壓抑陰沉。開著的城門連通的官道此時沒有被鬼界吞沒,但街上空蕩蕩的,沒有行人的蹤跡。
不,也不能說是沒有行人。
在一陣卷著殘葉的風吹入城門時,黑鬥篷從官道儘頭沉沉的昏暗中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是那麼斜斜地提著純黑色的長刀,瘦高的身影不像活人。
黑鬥篷走出城門,金唐暗衛也顯出了身影。
他扔給金唐暗衛一個銅盒,沒有言語。金唐暗衛也沒有問什麼,點了點頭,一伸手,一隻淩霄鳥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了出來。
金唐暗衛將一卷薄紙係在淩霄鳥腳上,一揚手,這種生活於雲霧之中,不引人注目的鳥掠上了高空。
就在金唐暗衛放飛淩霄鳥的那一瞬間,廣漢郡百裡之外的山峰上,秦長老猛地睜開了眼。
他抓起放在身邊的刀,站起身。
刀無聲無息地滑出刀鞘——那是一把並不符合所謂武道精神的刀,刀經過啞光處理,在陽光中也暗淡無比。而刀身可以用“簡樸”兩個字來形容,沒有任何紋路,簡單的線條,灰撲撲的,沒有任何美感可言。
而秦長老就握著這樣一把刀,立在迎麵的長風之中。
一片樹葉被風卷著,飄忽忽在空中打著轉,遊走不定。它掠過秦長老的麵前時,秦長老動了。
一道刀光從山峰之上,朝著高空斬出。
那是一道極其內斂的刀光,內斂到它掠出山頭,沒入雲層,而那片飄經秦長老麵前的樹葉仍自慢悠悠地打轉落下,沒有受到一絲乾擾。
一隻淩霄鳥借著風,飛向西北方。
它展著雙翼,動作輕捷靈敏。
然而,就在它於雲層中穿行的時候,一道刀光自下而上掠起。那道刀光速度快得出其,卻又無聲無息,等到淩霄鳥驚覺的時候,為時已晚。
細細的血線飛濺開。
淩霄鳥從空中落了下去。
秦長老無聲無息地掠起,從半空中接住了死去的淩霄鳥。
不大的一隻鳥,屍體上,隻有一道細細的,紙張般薄的刀痕。
接住淩霄鳥,秦長老一眼就看到鳥腳上係著的紙條。
“果然……”秦長老取下紙條,低聲喃喃了一句,他抬手一招,隻見從他背後的枯樹上,飛出另外一隻淩霄鳥。秦長老將另一個紙條係在鳥上,抬手放飛了這隻淩霄鳥。
收刀入鞘,秦長老立在山峰上,注視著遠處被陰霾籠罩的廣漢郡城池。
“放心吧。”
他麵龐的線條就像被固定了一樣,僵硬。
“師姐這次不會揍你了。”
山頂上的風,冷得入骨,秦長老從納戒中取出酒,拍開了壇蓋,迎著風,對著廣漢郡城池的方向,一壇一壇地倒了下去。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乾,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詳些!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托些……歸來兮!不可以托些!”
烈酒一壇一壇地傾倒,秦長老沙啞著嗓子,凡人般念著沒有半點用處的招魂詞。
他一句一句地念著,聲音不高,語調平穩。
然而眼淚緩緩地劃過了他蒼老的臉龐。
魂兮魂兮,何不歸來?
九玄門。
易鶴平走在一座座墳墓中。
這是九玄門普通弟子不知道的一個地方,在主峰後麵綿延山脈的一處隱蔽之處,低調隱蔽,有著陣法保護。在宗門舉行祭祀的時候,這裡的墳墓都不會得到祭拜。
安葬在這裡的,是那些所有披上了黑袍悄無聲息離開宗門,然後一去不回的長老,是那些不能光明正大寫入九玄名冊,放入靈殿的九玄門人。
他們是宗門黑暗中的守護者,是宗門的刀,宗門的劍。
也是宗門不可讓人見到的傷痕。
易鶴平提著一壇酒,穿過一座座熟悉的墓碑,走到一處。
這裡立著一塊粗糙的墓碑——似乎是哪個手藝糟糕的匠人做的。墓碑上刻著一行字“九玄門乾脈大師姐賀擎川之妻關之羽之墓”。
易鶴平閉了閉眼,就能想起當初賀擎川紅著眼不用真氣,像個普通人一樣刻這塊墓碑的樣子。那個家夥手藝委實差勁,刀都握不穩,將自己的手劃出一道道的傷,鮮血淋漓的。
“他來找我說要去京陵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不同意?”
易鶴平放下酒壇,在墓碑前坐了下來,從納戒中取出一塊青石,雕刻起來。
本來,帶君晚白他們去京陵台的,不是賀擎川。而是宗門另外一位壽命將儘的長老。但是那天,賀擎川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