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警官今年二十七歲,任昱州市總局刑偵大隊第三支隊支隊長,在這個職位上實在算是年紀太輕,本應當是難以服眾的。
據說,他是在一起大案裡立過大功,又正趕上上一任支隊長突然離職。
前輩撂了挑子,他臨危受命頂替上了這個位置,又連續主導了幾件案子下來才轉了正。“戰績”頗為顯著,因此也沒有人多說半句話。
他的長相頗為標準周正,眼神天生自帶一股銳氣,也算個靠譜的好青年。
或許在這個人身上,隻有自己和諧安穩的名字顯得最平淡無奇。
“有個案子在臨江區,四點報的案,其他值班的幾個都已經過去了。一隊二隊我看你們都挺精神的,那要不都來吧。”
梁安掃視了一下四周,仍然臉上帶著笑,動作裡毫不含糊,像趕羊一樣把幾個剛吃完早餐的趕出了門。
坐著看戲,莫雲晚咂了咂嘴,望向視線看過來的梁安。
“昨天新領導剛到,老蔣跟他有舊和我換了班。現在已經過去了,那我在這等著就行。不過一大早的也沒什麼要案,一隊二隊怎麼會有案子剩給你們?咋,你還有閒心把案子搶過來?”
“我有我的考慮。但找你可不是為了這個。”梁安走了過來,擺了擺手,把自個兒的手機遞到莫雲晚麵前,“我這有你想看的東西,感興趣不?”
“彆賣關子,你說這種話怪惡心的,像哪來的推銷員。”
莫雲晚的眼神隨便掃過去,卻在落到一個地點上以後突然一變。
她身體僵硬了一下,又像是不太確定,湊過去仔細端詳著上麵的每一行字。
一時動作太大,險些一個趔趄把自己從不太穩定的辦公椅上摔下去,很是狼狽。
“這個地方……你這態度,不會是……”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沒錯。”
梁安卻看見莫雲晚有些狐疑的盯著他看,有些無奈。
“彆把我往壞裡想,這隻是個讓我也很驚訝的巧合。”
莫雲晚抬眼看過來:“那我可得謝謝你,還想得起告訴我。”
“我先走了,你自己得心裡有數。”
梁安經過她的身邊,側身叮囑。
“裝什麼。”
莫雲晚彆過頭,有些彆扭的坐回了椅子上,愣了一下,又望向天花板,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你這案子接的怎麼和中了獎似的,臨江區……嘖。你們三隊的人也算有兩下子。”
昱州市總局刑偵大隊第三支隊,是整個總局人數最少,同時卻也是數據顯示上辦案效率最高的一支隊伍。
由於編製特殊,平時任務也不多,全由支隊長調度。這支分隊屬於刑偵大隊裡比較特殊,比較神秘,離奇的是神秘到大部分的自己人都說不清有什麼不同的特殊支隊。
“死者姓名李烈鈞,二十九歲,獨居,於二月二十六日淩晨四點一十六分被發現死在自家彆墅大廳和廚房之間的門口處,呈趴臥狀。全身有多道刀口,法醫初步判斷死於失血過多,死亡時間暫時確定範圍在二月二十五日上午。”
剛鑽進車裡,梁安就聽見陸遙勤勤懇懇的朗讀著已經到達現場的幾位打的報告。
“小宋守著,不怕現場出問題。隻是待會屍體還是我們先看一遍再運回來比較合適。”邵梓隨意指揮,發現了一個重點,“這淩晨四點多發現一天前的屍體,還是死在自己家裡沒人管的單身漢。這發現的速度,運氣還挺好啊。”
“第一發現人是小區的保安,在小區巡邏,察覺不對勁掀開了窗簾,發現留在地板上的血跡才撬,才開鎖進的門。”梁安補充道。他對案情已經有了些了解。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話有些含糊,似乎想要越過這個話題,“的確運氣是不錯……不過,也沒必要深究這個話題。”
“何止是不錯啊頭兒,你快看看那裡的地圖。這些人割裂的要死,鄰裡關係估計都不咋地。”陸遙很糾結這問題,乃至於窮追不舍,膝蓋上放著她重金購買的筆記本電腦,一邊不停地敲打一邊快嘴的持續嘀咕。
“你年紀不大,倒挺愛操心。”
對她的嘀咕,梁安也暫時給壓下來了。
陸遙現在還是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在名牌警校的文化課成績獨樹一幟,一騎絕塵。一襯托起來,她僅僅是優等水平的其他科目有些相形見絀,但也毫不失色。
十六歲高考後踏入校門,到十九歲提前畢業,今年她也不到二十,勉強還算個半大孩子,卻是梁安好不容易搶來的技術型人才。
陸遙家裡算是投機成功的小暴發戶,很有些閒錢。父母溺愛唯一的女兒,幾乎是有求必應,讓她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如果沒有相關的誌向,她大概是要繼續深造很久,或許會去當個不一般的程序員,以此儘情發揮她略有些超常的天賦。
隻是在超出常理的寵愛之下,她想走成為警察的路也沒有任何來自家長阻攔。
她是一個廣義上的天才,也是個被眷顧的孩子——能被容許做一些任性的事。
案發的彆墅小區是上個世紀開始建造的,主打高端大氣的獨棟彆墅社區,每家都配上洋氣的歐式小花園,滿足憧憬歐式宅邸的人的心理需求。
但無論暢想如何偉大,這種批發式住宅區最終還是離不開千篇一律的規範設計。起碼自從進了小區,梁安就沒有分辨出來過哪條路和哪條路旁邊的建築物有什麼區彆——頂多是花園裡叢生的雜草高低不齊,部分的花園裡被有閒心的人家種成了綠油油的蔬菜園,把實用價值發揮到了極致。
仔細點觀察還有的街道公告欄貼的周邊的森林公園植樹造林項目二十周年特彆活動公益廣告,由於占地實在頗大,沒被種類繁多的婦科男科醫院小廣告蓋的嚴實。
小區原本可能銷售火熱過一段時日,但由於實在距離市中心太過遙遠,交通不便,千篇一律的同型號住宅和落後的安保措施讓有格調,注重隱私的富人提不起興趣,想偶爾度假的小康家庭也覺得這裡太缺乏基礎設施。
大部分隻有退休的老人圖便宜的彆墅和隔壁空氣清新的森林公園在這裡居住,小部分則是一些長期閒置的住宅,屬於有錢人沒事乾買下的臨時休息站。
到了案發的彆墅,車停在了包圍這鐵籬笆的人行道邊。
幾個人紛紛下車,陸遙也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寶貝電腦收了起來。
彆墅的門敞開著。
忽略掉圍著的一圈警戒線,這座紅樓原本應當顯得十分大氣磅礴,讓人乍一看覺得像是來到了異國他鄉。
這明顯是舊時代仿製外國洋樓建築而成的彆墅樓盤,與十幾年前流行的異國風潮相合,現在看來卻有些故作姿態的意思。
畢竟仍舊是外來的東西,和本土的習慣還是格格不入。
紅木的大門旁,十分有歐式風格的紅磚包圍著內部的區域隻有房門前的一片小廣場是光潔的,門口的花園裡和途經的大部分一樣布滿著叢叢高低不齊的雜草,擋住了廣場邊緣東倒西歪的掃把和拖把。
還有飽經風霜,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陳舊除草器。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懶得多用的屋主拋棄在一旁,還是打一開始就成了晾衣架一樣的存在,不知道往哪裡擱就棄置在一旁。
敞開的柵欄門前,一個高大男人回頭望了過來。他被幾個好奇圍觀的老年群眾包圍,在一片簇擁和嘰嘰喳喳的猜測裡,杵成了一根分外顯眼的棒槌。
身高明明像鶴立雞群,卻隱隱約約有種羊入虎口的味道。
但即使被團團簇擁的樣子略顯狼狽,他的臉上還是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異常冷酷,眼神銳利,仿佛用鋼板釘死了無可奉告四個大字,實在不近人情。
這麼想來,或許狼入虎口的形容對他來說要更貼切一些——雖然這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