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燁這話說的很小聲, 隻有溫甜聽到。
溫甜聽到了也沒反應,熟視無睹,好似這事兒沒發生過。
晚飯吃完, 楊喬驛起身告辭。
裴燁這幾日裝模作樣的作了幾天的妖, 死皮賴臉的混在溫甜房間裡混了幾個晚上。
今日溫憐惜回來,他斷然不敢胡作非為, 免得把自己的名聲給敗壞了。
溫憐惜晚上拉著溫甜說了會兒話, 裴燁在樓上洗漱完之後,早早的就回到了一樓的客房睡覺。
溫父家的小樓是自己造的土樓。
裡麵的建築十分簡單粗暴,貧民窟似的, 房間裡除了一張床, 就是一個凳子。也虧裴燁一點也不嫌簡陋,還能住的下去。
溫甜和溫憐惜的房間應當是算舒適的,好歹這兩房間, 溫父花了心思, 用瓷磚鋪了地板, 刷了牆, 努力的製造出了一股少女氣息。
他能討好女兒的方式不多, 也儘了一個做父親的綿薄之力。
但裴燁的客房就沒這麼好待遇了。
一張木頭床, 床還沒墊子,上麵一層棉被, 下麵就是鐵絲網。
地麵是水泥地, 溫父雖然收拾的很乾淨, 卻還是能見到一層薄薄的灰。
大少爺這輩子什麼時候住過這麼差的房間, 他家裡的保姆房都比這個高級了幾百倍不止。
於是這晚睡到半夜的時候,裴燁被床硌醒了。
他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覺得自己再這麼睡下去明早就能等溫甜來給他收屍。
再者,他有老婆在樓上,溫香軟玉放著不睡,一個人鑽冷被窩,他有病嗎!
但凡裴燁有一點腦子,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此人左思右想,決定去夜襲。
農村的作息時間都很穩定,睡得早,這會兒萬籟俱靜,裴燁打開手機電筒,三步並兩步往樓上跑。
他一擰溫甜的房門,眉頭一挑:沒鎖?
門一推開,發出了老舊的吱呀聲。
一回生二回熟,裴燁現在對於摸黑作案的手段,已然是十分嫻熟。
溫甜沒有把地上的棉被收起來。
她的房間十分乾淨,那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怎麼看都比一樓的客房暖和。
裴燁睡到了她房間裡,終於不作了,登時感覺渾身舒適,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早上起來時,他身上蓋了兩條棉被。
裴燁起床洗漱完畢,下樓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吵鬨聲音。
他認的出,聲音是溫憐惜的,怒不可遏,險些要破口大罵。
裴燁一下樓,那聲音戛然而止。
溫憐惜看了他一眼,笑道:“起的這麼早,飯還是熱的,來吃點兒。”
溫甜正坐在飯桌前喝粥。
方才溫憐惜肯定不是罵她,不罵她,那一定是另有其人。
吃完飯,快到中午的時候,裴燁終於知道溫憐惜和誰吵了起來。
起因是這樣,她早晨出門買早飯,路過二河橋,那裡有棵大槐樹,村裡的長舌婦和老太婆愛在這裡說人閒話。
溫父一家的閒話從雲娘嫁到雲溪來的時候就層出不窮,變著花樣翻新版本,現如今已經有了一二十個劇本。
今日溫憐惜路過的時候,聽到這群老婆娘正在說溫甜的閒話。
這閒話就是之前雲溪私底下傳的,說溫甜在城裡被某某包養了,一說城裡那種老變態最喜歡這種年輕的小姑娘,二說溫甜嫁了人還不安分,又找了個如何如何的小白臉,成日勾搭在一起,就跟她那個當狐狸精的媽一樣。
言語低俗難聽,咒罵一聲還比一聲高,聽得溫憐惜當即放下自行車,和眾人理論起來。
溫憐惜是個讀書人,大學的時候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總之,在罵人的方麵,比起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女人,低了不止一個等級。
她憋著一股氣,菜也沒買,直接回到了家。
溫甜向來是見怪不怪,反倒慢吞吞的安慰了溫憐惜幾句,說大過年的彆氣壞了身體。
溫憐惜心中還是不解氣,除夕夜之前被人這麼戳著脊梁骨罵,饒是她聽慣了這種混賬話,此刻都氣的神誌不清。
“胡說八道!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她用這句收尾,正好看到裴燁下來。
溫憐惜怕壞了眾人過年的心情,因而強行擠出一副笑臉。
溫父不知道今早的事情,正忙來忙去的為晚上的燈花宴做準備。
這是陵城一年一度的大事,五更天不亮,雞叫過一遍,村裡便有人起床打扮,趕最早的車去陵城裡,挑個好位置看燈花宴。
去往陵城的公交車原本是半個小時一班,上頭領導考慮到今天這個燈花宴的特殊狀況,改成了十五分鐘一班。
溫父還想著去趕公交車,人剛走出門,就見到院子裡停著兩輛車。
一輛是楊喬驛的車子,溫父不認識這一輛。
但彭廠長的車子,溫父一眼就認出來了。
彭廠長今日自願來當司機,車上還有他的妻子,二人都穿得花枝招展。
裴燁和溫甜坐上了楊喬驛的車,彭廠長一看沒人上他車。他來都來了,絕不能一個都撈不到啊,於是彭廠長趁著溫父沒有反應過來,連忙拉著他上了自己的車。
溫憐惜正想跟溫父坐一塊兒,楊喬驛率先開了門:“溫小姐,上車吧。”
她沒多想,秉著求近原則,坐上了楊喬驛的車。
私家車到底比公交車舒適,溫甜一上車便閉著眼睛準備睡一覺。
裴燁不讓她睡,推她一把:“你昨晚上是不是下來給我蓋被子了?”
溫甜:“沒有,你彆多想了。”
裴燁:“那被子難道是自己長腿走到我身上的?”
溫甜:“你不如再倒回去想想,半夜摸去人家房間很光榮嗎?”
裴燁眉頭一挑:“怎麼不光榮,我去我自己老婆房間,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怎麼不想想夫妻兩人分房睡是件多少不合理的事情?”
楊喬驛聽後麵兩位小朋友的話題越吵越扯,互相爆料,口無遮攔,好似要把對方底褲什麼顏色都曝光了,連忙咳嗽一聲:“對了,我聽你們這個燈花宴,辦的很盛大啊。”
溫憐惜也害怕後座兩位祖宗吵著吵著在車上打起來,順勢接話:“好幾百年的傳統了,以前不叫燈花宴,叫飛花宴。”
楊喬驛見打開了話題,繼續問道:“這麼說,還有典故嗎?”
溫憐惜:“典故沒有,民間傳說有一些。起初,飛花宴是古時候一個江南富商的小公子弄的賞花大會,他自己喜歡花,因此昭告天下朋友,集結誌同道合的人和他一起賞花。年年四月份都辦賞花大會,因為有錢,所以特彆聲勢浩大。”
楊喬驛笑道:“四月份辦的飛花宴,後來怎麼就變成新年點的燈花宴了。”
溫憐惜道:“哦,那人後來死了,剛好是過年的幾天。他生前廣做慈善,後世為了紀念他,就把飛花宴改成了燈花宴。不過,真花變成假花,我看還不如不紀念。”
楊喬驛:“還有這樣的故事。”
他沒話題聊,順勢問道:“怎麼死的。”
溫憐惜:“陵城地方誌有記載,就那麼幾句話,英年早逝,沒了。”
四人一路聊著,車子漸漸駛入陵城。
陵城主乾道上已經開始堵車,去仙姑廟的路已經堵得一塌糊塗。
不得已,楊喬驛隻好繞行。
離仙姑廟越近,人越多。
到了山腳,已經能看到仙姑廟的和尚了。
溫憐惜道:“這幾天仙姑廟人多,很多和尚都是外來的,你看,還有幾個頭發都沒剃乾淨。”
楊喬驛說:“那是誌願者吧,和尚怎麼會有蓄發的。”
他與溫憐惜交談甚歡,隱隱有幾分引為知己的意思。
楊喬驛先下車,替溫憐惜開了車門。
溫憐惜一邊下一邊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和尚怎麼就不能留頭發了,不過蓄發的和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點我可以——”
她話未說完,突然眼睛一蹬,兔子似的縮回了車內,砰的一下把車門關了。
溫甜看了她一眼。
裴燁正在胡亂吃飛醋,捧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往自己這裡掰:“你老公在這兒呢,你往哪兒看。”
溫甜說:“花朝來了。”
‘蓄發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和尚’笑眯眯的從進山口走過來。
“大老遠就看到你了,小甜,今天是坐車來的?”
溫甜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花朝笑道:“天下再沒有你這樣古怪的問題,和尚不在和尚廟裡,該在哪裡?”
說話間,溫父也走了下來。
他見到花朝,滿臉欣喜和崇敬:“啊呀,是善空大師!”
花朝從善如流:“溫施主,好久不見了。”
溫父對神神鬼鬼的東西篤信不疑,因此對花朝的尊敬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這位可憐的老父親尚且不知自家大女兒已經無法無天,為非作歹的把他敬仰的大師給騙上床了!實乃可悲可恨!
花朝問道:“溫施主,我帶你們上去。”
溫父受寵若驚:“麻煩大師了!”
花大師厚顏無恥的問道:“怎麼沒看到憐惜。”
他輩分較高,喊溫憐惜一聲憐惜倒也沒什麼問題。
溫父與花朝認識數年,時常以同輩自居,此刻聽他開口,連忙回道:“在前麵的車上,我去喊她。惜惜,快下車,你在車上做撒西東西,快快下來!”
溫憐惜心跳如雷,宛如在心口裝了個太鼓達人。
她挺直了背,硬著頭皮道:“我……我胃疼,你們先走吧。”
花朝笑眯眯:“正好仙姑廟裡有胃藥,我同方丈說一聲,叫憐惜上去休息。”
溫憐惜一聽,拉她上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還得了。
這陰險的老和尚萬一新仇舊恨跟她一起算怎麼辦?
溫憐惜立刻滾了下車:“突然又不怎麼疼了,走吧,現在去仙姑廟。”
她和花朝這點兒理不清剪還亂的不正當關係,連溫甜都不知道。
溫甜隻覺得今日她姐行為奇怪,倒也沒多想。
裴燁看了幾眼花朝,總覺得眼熟。
不過他沒多看,男人有什麼好看的,不如趁這個空檔多看幾眼溫甜。
溫甜正目不斜視的走路。
從山下到山上,路程不遠。
越到後麵,人越擠。
到了仙姑廟,天色已經很黑了。
先前一次因為溫甜身體的緣故,裴燁並沒有看過仙姑廟的全景。
如今上麵熱鬨非凡,燈火通明,倒也算一番美景。來點燈的人群都站在寺廟劃出來的看台處,警察在外麵站了一圈,以防發生意外。
花朝道:“來的人除了陵城的,還有不少周邊城市的遊客,就是為了一睹今晚上的燈花宴。”
裴燁:“點個燈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溫憐惜道:“你不知道,一會兒的點燈還有鬥燈一說,就是看誰點的燈多,誰給的錢多。”
裴燁眉頭一皺。
花朝溫柔道:“今晚上點燈的錢,一部分用於寺廟擴建,一部分用於慈善,全看自己行善積德,為自己祈福了。走吧,我帶你們去點燈。”
點燈的地方在觀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