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多,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好在仙姑廟應付這事兒已經熟練異常,隊伍立刻被分成了好幾撥,倒也不顯得混亂。
花朝幫他們拿了簽字,上前排隊。
每一次有人點燈,邊上的小和尚便氣勢如虹的報一遍:某某點燈,多少盞燈,多少錢,為何點燈。
寺廟為了保證公正和公平,每年點燈的數額都是公開的,小和尚一報,邊上就有三四個和尚拿著筆記下來。
也正因為公開的緣故,大家的錢都不大好意思捐的太少,最少的也是五百。
當然,也有些人趁此機會,希望好好炫耀自己,捐的錢也就多,最多的甚至有一次性捐十幾萬的。
從大城市歸來的年輕人有迫不及待證明自己發財了,賺大錢的,也有帶著自己小情人來出風頭,掙一個麵子的。
如此一搞,真正為親人祈福的,卻是少了不少。
溫父和溫甜分開了排,他往溫甜手裡塞了一千塊,叫溫甜點兩盞,為裴燁也點一盞燈。
這一千塊對於家裡來說,算不上小數目,但也不是拿不出手。
溫父一年到頭也隻有這時候最大方,不計較金錢。
她跟裴燁站在一塊兒,花朝就到前麵去等他們。
此刻,觀音殿裡已經掛上了不少花燈。
燈下有一條長長的紙條,上麵寫著願望和名字,點一盞,就放在格子裡放一盞。
格子裡放滿了之後,還能在觀音殿上麵掛花燈。
裴燁從來沒信過什麼神仙佛祖,此刻在虔誠的信徒中,他也感受到了一絲敬畏。
這絲敬畏沒維持多久,便讓彆人給打斷了。
溫甜往前走一步,就聽到後麵一個小孩兒的聲音:“她不是那個狐狸精嗎?”
她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婦人把自己的孩子抱起來,嗬斥道:“不要亂說話!”
小孩兒挺無辜,笑嘻嘻:“是你說的啊,這就是狐狸精啊,到處勾引男人。”
婦人瞪了孩子一眼。
那小孩兒就是看著溫甜說的,雖然沒指名道姓,但說的誰,在場的人都不言而喻。
陵城的地方挺大,雲溪卻不大,但溫甜的運氣卻委實不好,走哪兒都能碰上雲溪這群三八。
佛堂之內,不便動手。
裴燁皺著眉頭開口:“彆讓我聽到第二遍。”
那婦人看了一眼裴燁,突然翻了個白眼。
時至今日,在方馨不懈努力下,溫甜的小狐狸精形象似乎是坐實了。
說她嫁了人之後還包養了個小白臉,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這事兒就跟插了翅膀的箭,短時間之內把流言帶給了整個雲溪村。
此刻眾人看到裴燁和她狀似親昵,心中更加確定了這傳言。
不巧的是,在他們附近,還有老鄭和她的女兒芳芳。
芳芳女士,每一回碰上溫甜,對方都正好撞到她的槍口上。
上回是彭廠長為了陪楊秘書爽約了她,這回事彭廠長為了陪妻子爽約了她,總之,令她兩股邪火擰巴在一起,成了一股大火,看到裴燁和溫甜的時候,一股腦的爆發出來。
“大過年的看到這個人,真是晦氣。”
芳芳一開口,周圍的人便開始笑。
溫甜冷冰冰的看了一圈,大概是正在忍耐,因此沒吭聲。
她能忍,裴燁卻忍不了。
他剛想動手,溫甜就按住了他:“彆管這些,越理他們越來勁兒。”
溫甜被編排了十幾年,也不差這麼一兩條。
她雖然有仇必報,但絕不是一個樂意跟傻逼計較的人,對她而言,和這群村婦計較,簡直就是慢性自殺,浪費自己人生,還能同時兼顧惡心自己一把,百害而無一利。
裴燁眉頭緊皺:“他們平時就是這麼說你的?”
溫甜:“說我的人多的很,我要是一個一個的揍,我用不用讀書了。”
裴燁:“我看應該把他們關在一起,一次全給弄死。”
溫甜:“這世界上不是事事都能順從我的心意的。”
她:“哦,對了,給你透露一個消息,這女的是彭廠長的情人。”
溫甜說完就閉上了嘴,一副‘你隨意’的模樣。
裴燁看了她一眼,福至心靈的拿出手機,給楊喬驛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彭廠長的老婆就來了。
她麵露凶相,雙目通紅,活像一個母老虎,見了芳芳,二話不說,一個巴掌就扇了上去。
嚇得眾人渾身一抖,退避三舍。
芳芳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彭廠長的老婆便開始破口大罵,罵的芳芳一臉口水唾沫。
芳芳哪裡受到過這樣的委屈,也二話不說,披頭散發的就跟彭廠長的老婆打起來了。
扯頭發吐口水,一樣都不帶落下的。
花朝見了,裝模作樣的勸了幾次,總算是把二人拉開。
彭廠長麵色難看的把自己的老婆帶下去,芳芳則是受到了奇恥大辱似的,一雙眼睛怨毒的盯著彭廠長。
老鄭一大把年紀,丟不起這個人,但芳芳死活不肯走,鬨成這樣了,卻還要強撐著麵子站在這裡。
裴燁淡漠的瞥了一眼,立刻事不關己的開始排隊。
這時,前麵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唏噓聲。
往前看去,原來是有一名老板為了自己的小情兒,一連點了八萬的燈。
花朝笑道:“這可是今晚上出現的第一個上萬的花燈。”
八萬,對於在這裡點燈的人民群眾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消遣了。甚至可以說,有些人一年到頭也隻賺這麼點兒錢。
花朝說:“你給小甜點燈,想必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裴燁道:“關你屁事。”
花朝笑眯眯,也沒生氣。
那老板長得肥頭大耳,活像個成了精的家養種豬,一隻手摟著自己的女朋友,穿金戴銀,在眾人的奉承中開懷大笑。
他被捧得飄飄然,一時間又點了兩萬的花燈,湊足了十萬塊。
小和尚一報數字,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起哄的聲音。
溫甜與他在同一時間點燈,她就點了兩盞,一盞五百。
小和尚為她取燈,裴燁站在她身後,努力的不要讓自己去偷看,最後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溫甜取了毛筆,在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了‘裴燁’兩個字。
他心口一跳,不由自主想道:她先寫的我名字。
裴燁知道溫父給了溫甜一千,叫她為自己點一盞燈,可如今真的看到了,那又是另一種感受。
他心裡跳的厲害,於是側過頭咳嗽一聲,令自己的耳根彆紅的太明顯。
這麼一側頭,錯過了溫甜寫的第二盞燈。
她的第二盞燈沒寫自己名字,落筆依舊是裴燁二字。
溫甜交了燈,小和尚報了一報數額,芳芳在後頭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溫甜見芳芳此刻比她自己更像個神經病,便沒有心思理她。
芳芳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剛才是你打電話叫老彭過來的?”
溫甜漠然的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芳芳咬牙切齒:“溫甜,你這個小婊.子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老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好歹還知道讀書,我沒你有本事,十六歲就知道去給人當情人,怎麼,你金主給不起你的錢嗎?放了個一千塊的燈,丟不丟人?”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望向溫甜。
最前麵那位花了十萬的大老板也看了過來,見溫甜長得細皮嫩肉,又聽芳芳這幾句話說的,心裡登時就起了點兒歪心思。
裴燁踢了一腳地上的拜墊,那墊子直接飛向芳芳,芳芳被撞的身形不穩,裴燁黑著臉色,說道:“你他媽少在這兒造謠。”
芳芳今晚自己丟了大人,也不打算讓溫甜好過,大不了魚死網破。
她嗬嗬一聲:“你就是溫甜勾搭的男人,果真是個小狐狸精,我都聽說了,怎麼,睡破鞋的滋味兒如何?”
花朝聽不下去,沉下臉色開口:“這位施主,佛門之地,勿犯口戒。”
芳芳看了他一眼,正欲說話,那位和善的大老板就開口:“哎,大過年的彆傷了和氣,你看,這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大錢,我替這位小妹妹再點幾盞怎麼樣?”
這老板的小眼睛打量了一下溫甜,那眼神跟蛇似的,叫人惡心。
裴燁把溫甜往懷裡一拉,涵養和氣度一瞬間跌了個低,那點兒惡劣的小流氓性格體現出來:“點你媽啊,警告你,再看我老婆一眼,老子挖掉你的眼珠子!”
老板登時臉色漲紅,他斷然沒想到自己好心幫忙,竟然落得這麼個下場。
當然,他的好心裡麵有幾分齷齪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裴燁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小被他父母寵到大,想要什麼拿不到手的。
但是遇到窮鄉僻壤的這群奇葩,還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這裡出了事,楊喬驛立刻趕了過來,生怕自家這位小祖宗有什麼不開心的,回頭被江琴知道了,自己頭一個遭殃。
他甫一過來,就聽見裴燁說:“把燈拿過來,我要點。”
楊喬驛道:“小少爺,你想點就點。”
裴燁在京市,同他一起玩的有毛仔這樣的同學,當然也有京市上流圈子的各種二代,哪怕是在這群天驕之子中,他也是眾星捧月的,何時受過委屈。
楊喬驛一見他的模樣,就知道裴燁的少爺脾氣上來了,勸是勸不住的。
他開口問溫甜:“你生日多少?”
溫甜歪著頭看他:“十一月二十四。”
裴燁心道:過了,她以前沒和我說。
“哦,那我點一千一百二十四盞。”
芳芳在後頭聽了,笑的更加厲害,“他點一千一百二十四,哈哈哈哈哈,怎麼,我不知道點燈還能一塊錢一盞了嗎,吹牛不講究基本法了嗎!”
眾人一聽這個半大的少年報了這個數字,就知道他在賭氣了。於是,看好戲的人多了起來。畢竟,看彆人出醜,還是一個挺不錯的樂子!
胖老板也嗤笑一聲,說道:“小朋友,這裡的燈最低都要一百一盞,你可彆亂花家裡錢來討好女朋友啊。我見過你這樣的,以後會後悔的多了去了。”
一千多盞,他如果按照最低的標準來點,也是十萬出頭了。
胖老板見裴燁一身穿衣打扮也不像窮小子,就怕他真的為了在女朋友麵前賭氣,點了十萬出頭,那自己豈不是要被一個黃毛小子壓一頭?
他轉念一想,又道:反正我已經點了十萬了,他如果也點十萬,那我就在多一兩萬,就不信他還能和我叫板。
溫甜道:“裴燁,你要乾什麼。”
裴燁嘻嘻一笑:“我說了,給我老婆點燈啊。”
楊喬驛笑道:“小少爺要點多少一盞的。”
裴燁看著他,楊秘書當即明白。
他打了個電話,安排下去,又從公文包裡拿了一張現金支票出來,刷刷的填寫片刻,放在了小和尚的手上。
小和尚一看支票的數額,嚇得兩眼一黑,雙腿發軟,眼珠子一瞪,驚恐且無助得望向花朝。
花朝扶了一下,接過支票,不由笑道:“你還真是老裴的親兒子,這追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轍。”
他代替了小和尚,朗聲報了一報:“信徒裴燁,點燈一千一百二十四盞,共計一千一百二十四萬,願我妻溫甜,一生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霎時間,整個哄鬨的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溫甜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在這觀音殿內,被花燈給包圍,一千盞燈求她無病無災,似乎給她倒黴無妄的命裡麵,強行灌了一劑良藥。
該‘良藥’此刻笑的十分直率,手裡拿著花燈,一筆一劃,認真的寫了一千多個‘溫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