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信了嚴青霜那句“其實照理說梅玄明應該比你好看”的真實程度。
謝行雲承認自己長得一般,但卻絕不會承認他和梅玄明能夠成為好朋友的原因是自己覺得他更一般。
如今好友瘦身瘦出了換頭的效果,謝行雲心裡不可謂不“嫉妒”!
“你之前說一年後給我一個說法的,我要的說法呢?”謝行雲說。
玄明真君有些怔忪的看看外麵一片晶瑩剔透的冰雪世界。
“原來已經一年了。”
“進來吧。”
玄明真君的洞府裡除了少了棵花樹外,一切保留著舊日的模樣。
“我在宗外就聽說了你如今脾氣古怪冠絕全宗,不準備解釋下你是怎麼做到人不出門,壞名傳遍天下的?”
梅玄明沒理他,自顧自掏了掏袖子,半晌他說:“我忘了,東西都沒了。”
“反正你也不是客人,我就不備茶水了。”他坐在石凳子,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謝行雲看著他的悲催模樣,自己掏了家夥什,取了新雪,手握著茶壺加熱。
待到茶壺咕嚕咕嚕的滾著熱氣,他倒了茶水,不在意的說:“我是自備了茶水,不請自來的客人。”
“我峰上的新茶,據說是道種。你嘗嘗。”謝行雲遞過一盞玉杯。
“我辛辛苦苦的栽的花,倒是被你摘了果子,真是沒有天理。”梅玄明搖搖頭,一口飲儘。“你想聽的事,得從那年我在金穀坊送彆你開始說起……”
時間退回到一年之前。
玄明真君那時正忙著製自己的新丹方,順便替謝行雲考察新收的這個小徒弟。
小徒弟秦瑜每天固定出現在試煉峰、麗澤苑和明平峰。
玄明真君便時不時的去看看。
玄明真君一改平日裡窩在洞府不動彈的深宅習慣,身邊蠢蠢欲動的生物便多了些。
左一日在門前多瞧見了一窩亂蓬蓬的紅草,右一日便能在山腰多看見好幾顆不認識的樹種。
那日梅婉婉拉著秦瑜去了彆處,玄明真君在必經之路上沒堵著兩人,便早早的回來了。洞府之外隱隱聽著了“金穀坊……”“十幾日……”之類的字眼。
再細聽,便是寂靜一片。
花妖阿紫依舊是往日的溫婉笑模樣,見他回來時頗有鬱鬱之色,便上前關切一二。
“如何了?”
梅玄明鬱悶的搖搖頭,心裡有些疲累的倚著竹榻。“我和謝行雲約好了,以後收了弟子,也如我二人結個道侶,不至於大道孤單……他一直不收弟子也就罷了,如今收了,總得續了約才好。但我怎麼覺得,謝新雲收的這弟子,有些古怪?”
阿紫在他身邊坐下,柔聲問:“怎麼古怪了?”
梅玄明卻沒說。
阿紫又說:“你倒是對你弟子的這個女兒關心的很。”
梅玄明回:“她是白術的親身血脈,我也看重她的天賦,或是要收為弟子的,總得要照顧些的。”
阿紫聽他這麼一說,淚水漣漣說:“你如此看重血脈,卻唯獨對自己的親身血脈淡薄,阿靈還在的時候,你從來都不曾抱她。”
“阿靈都逝了幾年了,你有何苦提起這話來惹我。”梅玄明避開阿紫的話題,隻是歎氣。“我剛才聽到些說話聲?”
阿紫看著他,奇怪的說:“洞中隻我一人,何曾有說話聲,或是我自言自語被你聽見了罷。”
那不對,說話的聲音明明是個男聲,梅玄明彆的不清楚,自己的老婆是男是女還不清楚嗎?但他心中雖有了疑惑,卻做被糊弄過去的模樣來,沒再說出來。
阿紫見他態度一如往昔。便放開了心中的隱憂。對他說:“前幾日你說那靈丹快創製出來了,今日怎的不繼續了?”
梅玄明這味靈丹創製了好些年頭了,原本是為了轉移阿紫的喪女之痛,如今卻更多的是為了二人長相廝守做努力了。
阿紫是妖,他是人,二人的結合有違天道,所以幼女生下來便隻有老鼠也似的大小,是人是妖都看不出來……好容易把幼女養得小貓也似的大小,沒想到,一日她竟突然閉了眼,無了生息。
孩子生前梅玄明沒抱過一次,總怕自己粗手粗腳,損傷了她半分,孩子沒了生息後,花樹落了一地的殘花,阿紫也毫無征兆的昏睡過去。
梅玄明也沒想到與幼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卻成了永訣,他抱著懷中的小小女孩,出了一趟遠門……
醒過來的阿紫抱著一身風塵的他,問他可不可以煉一味丹,可以使妖族化為真正的人,真正的超脫人妖的束縛,讓他們能夠廝守終生。
梅玄明抱著渾身顫抖的她,暗暗的下了決心,說,好。
作為宗門丹道的尊者,梅玄明每日手中都有無數的事情等著處理,但是阿紫如此說,他便舍棄了一切,全心全意的去鑽研新的丹方。
梅玄明聽她如此說,也想起來幾十年的奮鬥成果。笑著對她說:“紫兒,我們很快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阿紫催著他趕緊研製出來。
他無奈的對她笑笑:“你呀,彆急。我近日雖要給行雲煉些用的著的丹藥,但你放心,這樣的大事,我如何不記掛在心上。”
不知為何,阿紫在提起謝行雲時,多少有些難掩下的懼意。梅玄明想著劍修本就是一群漠視生命的殺神,謝行雲雖然近些年來沉寂孤島,收斂了很多,但身上的那股子血腥味是洗不乾淨了。自己的夫人天真自然,之前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難免懼怕。
倒也沒什麼。
“是前幾日來的那個劍修嗎?如此,那你快些吧。”阿紫說。
梅玄明笑她平日裡如何如何在自己這個元嬰真君明前作威作福,卻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見了彆個,竟嚇成了這副模樣。
阿紫搖搖頭,卻似想起來似的問他。“你可曾見過你這好友身邊有個冰雪也似的女人?”
梅玄明好笑的說:“我這好友是個劍癡,又是個殺神,手上不知了結了多少條性命。彆說女人了,連他身邊的飛過的蟲蟻都怕是未有雌的。”
阿紫見他言之鑿鑿,半信半疑的點點頭。“也罷了。”
“你快些煉罷。”她催促道。
梅玄明糊弄了過去,心裡卻是想著一定要到金穀坊走一趟。
金穀坊是宗門的附屬坊市,梅玄明彆的不說,他雖是宗門從外麵選入的,但在劍宗生活的時間漫長,有可靠的道侶,又擅長上下打理好關係,就這劍宗的一畝三分地裡的隱藏的牛鬼蛇神,怕是宗主也沒他弄得清楚明白。
更何況金穀坊這個,他從小混吃喝的地方。
既然疑惑都擺在麵前了,梅玄明沒道理不親自去一趟。
謝行雲恍然大悟,邊喝茶邊說:“難怪我那日在金穀坊裡遇見你。”
他有些不滿的說:“不過我在金穀坊裡比你熟悉,想那些年,大半個坊都得求我庇護。你那些門道還是我帶你進去的。再說我如何是個殺神了?須知我百年來連個螞蟻都是托起來放生了的,還時常做些修橋修路的善事,再和善不過了。”
梅玄明聽得他這不要臉的洗白之語,這麼厚的一張臉,真是城牆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