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外的虛空難以形容, 已經超出了人類想象力的極限,隻能勉強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做出描述。
那是一個巨大的透明漩渦,無形的魔力在此形成了一個無序失控的力場, 光線在此扭曲, 力在這裡變質,狂亂的星雲猶如萬花筒, 五彩繽紛地交錯著。
黑夜發出了詭異的歌聲,低沉又尖銳,遙遠又臨近, 這是眾多天體的歌聲。
祂們竊竊私語,討論著今天的不速之客。
祂們桀桀怪笑, 嘲諷著最期待的結局。
更有甚者,伸出了醜陋腥臭的觸手, 不懷好意地拍打他們的身體,想把他們掃落怪鳥的後背, 掉進這虛無的宇宙太空之中。
而目力所及的最邊緣,狂亂漩渦的最底層, 翻滾著一團巨大無比的、黑暗又混沌的、沒有具體形態的團塊。
祂就是終極,盲目癡愚之神,原初混沌之源核,魔神之首, 阿撒托斯。
在祂身邊, 眾神跳著令人瘋狂的舞蹈,吹著單調至極的尖銳笛聲, 擊打著無比邪惡大鼓。
一切是這麼混亂、盲目、瘋狂、扭曲,在這裡沒有所謂的秩序可言,也沒有任何的理智可存。
瘋狂已經降臨, 理智墜入深淵。
言真真既驚且懼,求生的本能讓她很想脫掉這弱小的軀殼,回歸本來麵目,逃回到宮殿深處,藏到母親龐大的肉塊身軀之下。
但她沒有這麼做。
她感覺到淩恒用力的擁抱,他熾熱的呼吸在耳邊,他的心跳聲和她一起躍動,噗通、噗通。
在這瘋狂的地方,隻有他們有著人類的心跳。
我不能變回去。
從“言真真”誕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言真真了。
黑山羊之子有千千萬,言真真卻隻有一個。
當“我”誕生起,便與其他人再也不同。
假如逃回去,“我”就失去了“我”。
這個念頭猶如定海神針,牢牢盤踞在了她混亂的腦海中,將人類的皮囊緊緊裹在她的身上。
記住,你是言真真。
記住,你是主角。
記住,愛和勇氣,就是打敗敵人的最大武器。
言真真昏脹的神智略略清晰了一刹。
她緊緊抓住夏塔克鳥的馬鬃,顫抖著嗓音,用出了平生最艱難的一次言靈:“這是我最幸運的時候,眾神唱出了驅逐格赫羅斯的歌舞。”
眾神不希望阿撒托斯清醒過來——祂會讓宇宙變回虛無,所以,在某一段歌舞之中,藏有驅逐祂的神秘咒語。
幸運是無敵的,億萬分之一的幸運,能使不可能變成可能。
起舞吧,眾神!
歌唱吧,眾神!
令人瘋狂的歌舞聲再度響起,與之相比,百鳥劇團的歌聲隻不過是一滴水珠,而他們麵臨的是無儘的海洋。
這是無法讓人順利思考的歌聲。
聽過這樣的歌唱後,一定會覺得電鋸太溫柔,刮玻璃太輕盈,高頻的嗡鳴也太輕描淡寫。
理論上來說,人類的耳朵無法聽到所有的聲部,可幸運地是,路過的兩個“人”都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
他們的身體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恰好能完美捕捉到每一個音節。
言真真滿手是汗,全神貫注,不敢錯過任何一個音調,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力求將每一個細節都牢牢印在腦海中。
這個過程說起來很漫長,度秒如年,然而實際上不過片刻。
曲調變化後,言真真就知道,他們的旅程結束了。
“回去吧。”她命令夏塔克鳥。
古怪的邪惡巨鳥“呼呼”飛起,騰空翻了兩個身才伸著懶腰往回飛。
眾神發出不滿的囈語。
祂們並不樂意看到不速之客安然無恙的離開。
耳畔響起了山洪暴發似的爆響,炸得耳鳴嗡然,一團團肉塊觸手湧到鼻前,腥臭的氣味幾乎要將他們淹沒。
星雲亂湧,時光匆匆,這是宇宙的中心,而地球的夢境在遙遠的彼端,眾神的一個噴嚏、一個翻身,就將時空全部打亂。
此處的空間不再是來時的空間。
該如何回頭?
但言真真已經不像剛來時那麼慌亂了。
她握住身邊人的手,攥取到了無儘的勇氣,而後站起身來,在眼花繚亂的各大星係之中,在無數閃爍的恒星之中,找到了太陽。
那顆蔚藍色的星球就在那裡。
我心安處,即是家鄉。
她的家園就在那裡,她一定會回去。
言真真往前跨了一步,頂住太空中的呼嘯強風,抬手,指向正確的方向:“朝著太陽的方向前進吧,夏塔克!”
“嗤嗤”,夏塔克回應了她的指令。
它高高飛起,衝向遙遠的星係。繽紛瑰麗的星雲聚散離合,宇宙的紀元停了又重新開始走,舊的星球死亡,新的星球誕生。
春華秋實,宇宙的輪轉亦如四季,單調重複又從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