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珍的手藝很不錯,哪怕沒什麼高價食材,也能做出一桌子美味,無論是原主還是裴鬨春,都不是挑嘴的人,吃起來很是享受。
未來的人類,雖然壽命延長可終究人生有限,提倡的是用有限的生命做無限的事,平時吃飯恨不得一支營養液解決一切,也就是在不計時間的考核係統內,能這麼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頓了。
蘇秀珍味同嚼蠟,她看著吃得很是滿足的丈夫,心裡越來越堵,她曾經乾過削減家裡生活費,讓丈夫意識到家人的生活狀態,結果呢?她和女兒每天吃得沒滋沒味,丈夫就像現在一樣,一如既往地滿足。
這吵也吵不過,鬨也鬨不過,離——蘇秀珍趕忙驅散這個可怕的念頭,縣城就這麼小,她工作有編製,離個婚能被人編排閒話八百年!醫院裡隔壁病區的護士長,丈夫出軌離婚,到現在還是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眼看三人都清空了碗底,吃得最快的裴鬨春搓了搓手,看了眼蘇秀珍:“秀珍,我們先到屋子裡,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蘇秀珍深吸了口氣,自覺做好了準備後站了起來:“行,進屋,有事快說,我還得來收拾碗筷呢!”
“哎,好。”
裴鬨春跟在蘇秀珍後頭進了房,門簾擋不住聲音,他反手將門關上,落了鎖。
“鎖門做什麼?”蘇秀珍一屁股坐在床邊,眼神迷茫。
“下午的事……”
“你要是不想我再發脾氣,就彆和我說下午的事了。”說到這,蘇秀珍的眼眶立刻紅了,她用力抽了抽鼻子就開始指責,“晴晴就想要一身衣服,過分嗎?她是個女孩子,出去比賽,人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就她穿得不合適,她會不會難過你自己設身處地想一想。”
她在心裡看不起自己,總想說服丈夫,讓丈夫知道錯了,可這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說,丈夫改過嗎?並沒有!
“算了,彆說了,我會去想辦法的。”蘇秀珍擺手,她開始盤算同事家有沒有和晴晴差不多身量的孩子,晴晴也不知道是打小營養跟不上還是遺傳原因,一直不太高,又太過瘦弱,這衣服還真不太好借。
說來說去,還是怪這個從沒把女兒放在心上的爹,她惡狠狠地剮了眼裴鬨春,恨不得能從他身上剮肉下來。
裴鬨春舔了舔略有些乾澀的上唇,手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秀珍,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錯,我找同事借了點錢,說好了過三個月還……”
蘇秀珍目瞪口呆,丈夫和借錢這事從來拉不上線,她怔愣地看丈夫:“你借了多少?”
“一千。”這個數值不低也不高,雖然這幾年搞陽光工資,可還沒太波及縣城,裴鬨春資曆深,工資一般也能有個五六千。
“可這還不是得還……”蘇秀珍稍微鬆了口氣,她已經不忍心再看到女兒失落的表情,可同時還想說丈夫兩句,畢竟也不知道到時候這錢得要誰來還,彆過陣子又痛痛快快地把錢一捐,在她麵前磨磨蹭蹭地討錢還債了。
“秀珍,對不起。”
蘇秀珍頭回聽到這樣的話,竟覺得有幾分荒誕,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說些諷刺的話,卻又有些說不出:“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不,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初晴。”
“……”蘇秀珍伸手把掉落的碎發撥到了耳朵後,她竟想不出要應什麼。
“你也知道,我們村子,是十裡八鄉數一數二的窮,我打小在老家過的什麼日子,你也多少了解過一下。”
蘇秀珍當然知道,剛結婚時二老健在,她陪著裴鬨春回過村子幾回。
“我一直覺得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從來沒想過,我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你們是不是對的。”裴鬨春也坐在了床上,驚得蘇秀珍往旁邊挪了一位,“我太想當然了。”
原身自然是想當然,他自己過得了苦日子,他就覺得家人過得了苦日子,他自己毫無物質需求,就認為家人的物質需求沒有必要,他自己捐錢時過得很快樂,就覺得自己是在帶著家人獲得快樂。
可這些,都是他以為罷了。
“今天下午,你和我吵的這一架,真的把我吵醒了,當我醒來,看著你和晴晴對我抗拒的臉,我就問自己,難道這是我想要的嗎?”裴鬨春苦笑,“我很貪心,我想要做好事,可也不想把你和晴晴弄丟了。”
蘇秀珍迅速地捕捉到關鍵詞,幾乎是哀求地道:“做好事,做好事,你還是就想著做好事。”
裴鬨春側身,一把抓住了蘇秀珍的手:“秀珍,你相信我一回行不行。”
“我信了你太多回了,一次又一次。”
“就這一次,我知道我還得學,我會學著平衡家裡和我的善心,再也不把你和女兒丟在腦後了,好嗎?”
看著丈夫乞求的眼神,蘇秀珍的心,忍不住軟了,她何嘗不知道丈夫是個好人呢?隻是這份對他人的好,傷了她和女兒太深。
她沉默,裴鬨春的眼神毫無動搖,直視著她。
要不,就再給他一次機會?蘇秀珍覺得自我欺騙、自我說服的自己有點可笑,但是眼前的這個人,是晴晴的爸爸,十幾年來的枕邊人。
“我……”
“秀珍,再給我一次機會。”裴鬨春神情懇切,他保證著,“對我來說,這個家同樣重要,我會儘量控製自己的想法,多和你們溝通。”
蘇秀珍艱難地點了點頭,看見丈夫陡然樂起來的笑容。
就這樣,就再相信他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