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外國語中學建立時便由當時的集團購置了位於市郊的大片土地,隨著幾年前的老城區遷移,這也漸漸成為了商圈中心,周邊異常繁華。
一到下課的時間,學生們有的受不住瞌睡蟲,立刻趴下,三三兩兩地去衛生間解決生理問題,更多的是根據各自的交際圈湊對,聊了起來,哪怕僅有十分鐘的課餘時間,也能聊得天花亂墜。
周沁身高一米六,在班上不算高也不算矮,坐在中間單排位置的第四個,她低頭看著課本,做作業,周邊的位置有的空,有的堆滿了人,沒人理會她,她像是不在意,自顧自地做著作業。
“靚靚,那個誰。”蘭明潔努了努嘴,示意著周沁那邊,“最近有沒有煩你。”她是遲靚多年的好友,當初遲靚父母再婚的時候,還偷偷到她家哭過,她站在閨蜜這邊,同仇敵愾,至今同學快兩個月了,沒和周沁說過話。
“沒有,她挺好的,真的。”遲靚再三強調,緊緊地抓著好友的手,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成為周沁的好友,可也沒有排擠她的意思。
“就你好心。”蘭明潔看了挺多電視劇,對於這種外來客充滿戒心,她覺得遲靚單純,便替她暗暗防備著周沁,“要不是你爸爸人好,她哪能來這個學校。”
“她考得很好的。”遲靚聽到這話,低頭翻著書,沒吭聲,對這件事,她心裡不是滋味,她從小就在身邊人的寵愛、誇獎中長大,常被人說是彆人家的孩子,她沒想到,上次考試滑鐵盧不說,還考在了繼姐的後麵,她努力苦讀了一個月,可這回月考,繼姐還是第一,成績和第二更是拉開距離。
“她啊。”蘭明潔撇嘴,“他們學校估計就是死讀書,你看,她來到現在,也沒有參加什麼社團。”外國語中學的學生,比起正常走高考途徑的,出國、保送的更多,講究的是全麵發展,素質教育,社團活動很豐富,像是周沁這樣沒學什麼愛好,隻知道悶頭讀書的,格外不合群。
遲靚扯了扯好友袖子:“你彆這麼說。”她歎了口氣,“是我太粗心了,考不好。”
“你怎麼老替她說話。”蘭明潔氣衝衝地坐下,“反正我覺得她不好。”
“你對我最好啦。”遲靚靠在了蘭明潔的肩頭,撒嬌地安撫著好友,她粉飾了太平,卻也知道好友對繼姐的壞印象根深蒂固,她解釋過很多次,可也沒用。
“那誰,今天的筆記你做了嗎?”
周沁的背被戳了戳,她抿唇,沒吭聲,可那戳來的筆更起勁了,要她有些吃疼,她猛地回頭:“可以請你不要再隨便戳我了嗎?”
坐在她後麵的是郭海洋,成績在班級裡位中等,同樣是初中部直升來的,他看她這嚴肅臉,訕笑了兩聲:“我又沒乾嘛。”又補,“你作業做好了嗎?我有兩題不懂,借我看看唄。”
“我有名字。”周沁聲音硬邦邦的,就要回頭,“我不叫那誰。”
“行,周沁,作業借我一下唄。”郭海洋服輸,這女生還挺倔,周沁回過頭,好一會才把作業本遞了過來,他忙對起了答案,研究思路。
“你怎麼和她說話。”郭海洋被後頭的人捅了捅,對方壓低了聲音便說。
在讀書的年紀,有許多班級,都會有這麼一兩個“全班公敵”,說是公敵似乎有些太過,或許用生物鏈的最底層來形容會更貼切,人緣不好、生活習慣差、考試成績低或者,沒有理由,總之忽然有一天,班上的同學會莫名達成默契,圍成一個圈,唯獨落下被排擠的對象,誰要是同她多說兩句,就像是背叛者,隻不搭理人那還算得上溫和的做法,更過分的是,“驅逐”。
同理心還沒有完全形成的時候,常常沒有想過這份惡意會給彆人多少傷害,隻覺得這是和大家步調一致。
某人被叫起的時候,全班沉默,找搭檔的時候,唯獨對方落單,老師誇獎的時候,底下連個掌聲都吝嗇,還會拿對方做起哄對象,你和XX在一起了,簡直是最可怕的罵人話語,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郭海洋聳肩,往後靠:“就看個作業而已,又沒乾嘛。”
後頭那人又說:“惡不惡心。”
周沁不是聾子,她聽得到,手下一頓,在本子上畫出長長的痕跡,這頁用不了了,她折疊起來,翻過下一頁。
她是遲建華花錢送進來的,外國語中學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學生是從初中部直升的,她便是剩下的百分之五,不巧,在他們班上,從外校來的就兩個,一個是她,一個是從B城陪父母轉學過來的徐少涵,她剛進這個班級的第一天,同學們便已經各自坐好,熟稔地攀談,說些曾經的趣事,她沒有同座,坐在中間,像是被留在孤島。
她沒有社交恐懼,嘗試過和同學們交好,可大家聊的話題,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她聊課本,他們說社團;她初中和班級學的塑料豎笛,同學們吹的是單簧管、薩克斯;她學的美術是水彩筆油畫棒,頂天了多個彩色鉛筆,同學有不少打小就是水粉顏料油畫版畫;她做過的好事,頂天了就是讓個座,給乞丐錢,同學們說的是各種義工,義賣活動。
周沁單單要熟悉這些話題的內容就花了不少功夫,更彆說要和他們侃侃而談了。
再後來,遲靚的好友說她看不慣她這麼“四處攀談”,告訴了彆人她是遲靚父親再婚對象帶來的女兒,遲靚人緣好,曾經隻是和她不太熟的同學們看她的眼神也帶著幾分異樣。
很快,好像她在這個班就定性了,她成了個虛榮,看不起以前同學學校,想過好日子,誇誇其談,硬融入彆人圈子的壞女孩。
可誰稀罕這學校呢?周沁低著頭寫在本子上,她晃過神才發現她寫的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討厭”,她不喜歡這個學校,不喜歡這個新家,不喜歡新的家人,她不明白媽媽認為對她更好的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可怕?像是要吃人的怪獸。
“還你。”郭海洋用過了本子,他直接從後頭往前一丟,準確地砸到了周沁的桌上,帶來的力道挺足,要她的筆也跟著被往下壓了一下。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郭海洋先是一笑,又搭話。
“不會,周沁哪會計較。”不知是誰帶著笑又補了一句,“她大方。”
又有人替她原諒了,周沁沒說話,像是無知無覺般,繼續忙著她的作業,她又折了一頁,翻開了全新的一頁往下寫,她進入外國語中學後,成績比從前好了很多,倒不是彆的。
周沁自嘲地笑笑,他們有朋友、有課餘生活、有家人,忙的事情從來不止讀書,可她不一樣,她隻有靠讀書,才能暫時忘卻,心裡一天一天越來越蔓延的陰霾。
她總覺得那隻吃人的野獸被越養越大,總有一天,要把她也吞噬。
……
上課鈴響起,進來的女人是班主任,教的是語文,姓蘇,她年紀輕,長得溫柔,被班上同學評做最受歡迎的老師,也是公認的最溫柔老師。
周沁並不這麼認為。
她記得,她上回被班上的男生用厚厚的書砸了頭,對方倒不是故意,他們是在進行遠程的書本交換,力氣不夠,中途墜落,便和她的腦袋親密接觸,班上的男生起哄著像是從前一般幫她原諒了對方,說什麼不是故意的周沁哪會這麼計較。
後來她下課的時候跑到操場的角落,蹲在那就哭了,遇到了過路的蘇老師,她和老師最近發生在身上的事情儘數說出,蘇老師沉默著,拍著她的肩膀,蹲在她麵前告訴她。
“人身處於這個社會中,要學會怎麼和他人交往,如果一個同學不理會你、欺負你,老師肯定覺得是他的問題,一定幫你批評他,可是如果這麼多同學都不喜歡你,周沁,你是不是也該反思一下,自己身上有什麼問題呢?”
她忽然生起勇氣,抬頭看著老師:“老師,我想問問您,我做錯了什麼,又有什麼不對。”
蘇老師一愣,遲疑了一會給出了答案:“總歸是有什麼的,同學們之間的事情,你們要自己解決,老師插手隻會讓事情更不好,你才來沒多久,可能和同學們還沒那麼熟悉,大家都是好孩子,隻要改正問題,就能好好相處。”
然後,她回答了什麼,哦對,她說“嗯”,然後便回到教室,繼續上課了。
老師說的挺對,媽媽也不要她了,爸爸也不要她了,同學又為什麼要理會她呢?一定是她哪裡出了錯。
周沁很快收回了心神,認真聽課,無論如何,她現在唯有讀書和成績了,每次考好的時候,她就能告訴自己:“原來我沒有那麼糟糕。”
……
外國語中學和大部分高中不一樣,哪怕到了高二高三,都不太講究補課文化,更彆說高一,今天是周六,上午上完課後便開始周休。
遲建華購置的房子距離外國語中學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同學裡住在那小區的挺多,便也沒有接送,讓兩個孩子自己走路回去。
“靚靚,走。”蘭明潔一把挽住了遲靚,“我們去吃點關東煮再回去唄!”她家在遲家隔壁小區,一般都陪遲靚到小區門口再自己走一段。
遲靚自是說好,她向來和蘭明潔一起回家,兩人手挽著手蹦蹦噠噠地便往回去的路走了。
周沁收著書包,落在了後頭,她看著地往前走,一個人回家這事,她倒是不覺得如何,畢竟從前……媽媽也是沒空接送她的,她習慣一邊走一邊發呆,想些自己的事情。
“周沁你又一個人走呀。”班上的同學超車過她,伸手點了點她,聲調帶著點玩笑,“你怎麼不和遲靚蘭明潔一起去吃東西呢!”
前頭的蘭明潔聽到了,不耐煩地回頭凶人:“你亂說什麼呢!我和靚靚去吃東西乾嘛要帶彆人!”
“行行行,凶巴巴,潑婦來咯。”愛開玩笑的同學笑著跑遠,差點被蘭明潔踹到。
蘭明潔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周沁和他們倆距離挺近,便抿唇拉著遲靚加速,力圖甩開周沁,似乎活怕她會提出不合時宜的理由似的。
周沁緊緊地抓著書包帶,低頭沒吭聲,她走得更慢了一些,和自己說了很多回,不為了這樣的事情生氣,可是……為什麼還是有點委屈?明明她從來沒想過要吃這些,她沒想占遲靚便宜。
是了,周沁是沒有零花錢的,以前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爸爸每次回家都會給她偷偷塞點,媽媽偶爾賣了早餐有些硬幣零錢也會給她,雖然不多,到了遲家後,零花錢自是再也沒有過的,媽媽向來不愛她亂花錢,繼父給媽媽的錢,媽媽總覺得給她不太好,便也沒再說過這事。
遲靚當然和她不一樣,隻要沒錢了就會和繼父、媽媽撒嬌,他們有求必應,每回都會給個幾十一百,遲靚手頭挺鬆,每天都會喝些奶茶,吃點小東西。
周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想這些,明明她不在意的,不吃這些也沒什麼影響,她埋頭走路時速度很快,從生意很好的店鋪門口路過時都不帶抬頭,自是沒看到遲靚有些複雜的看著她。
拐過這就是小巷,周沁不知怎地,她老覺得今天有人跟著她,她笑了笑,隻覺得自己是在嚇自己,出了這條小巷,又是大路,治安好得很——
不對,周沁皺眉,小路上明明沒有人,為什麼有腳步聲,她膽子很大,手抓著書包,準備要是什麼壞人就甩出去,她決定來個突然襲擊,往前快走了幾步,聽見後頭加速的腳步聲,她書包已經脫下,單手抓在手上,然後猛然回頭——
她看到了。
跟在她後頭的男人猛地回身,加速要往前跑,周沁比他更快,像是身上的書包根本不構成重量似的,一把抓住了那個男人,她喊:
“爸爸。”
眼睛上已經蒙上了一片霧,那男人頓住了腳,她知道自己沒認錯,又喊了:“爸爸。”手跟著抖了起來。
裴鬨春一點點地挪過了頭,他打著今天要女兒發現自己的主意,可近鄉情怯,看到這孩子時,似乎是本能的麵對不了,是他把這個孩子丟在了那。
“沁沁,是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保安工資誇大了,大家彆去做保安啊!!!←我在說啥呢,是張老板照顧我們小裴
△小裴正式帥氣出場,噢耶!
△其實我有點擔心我們沁沁被罵,關於這個父親是保安的問題,我怕大家覺得他看不起自己爸爸,其實真不是!
△表白大家心心
感謝 火星烤羊腿yux11、源城緣誠x40、ajiangsqx3、DHaisix5、麵小癱x50、卡索索丶x2、我是你亞姐、尛宇Attraversiamo.x5、熱巴的小姐妹x391、全世界最可愛的女孩子x81、風雨無阻、愛我 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