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裡的反派他爹(四)~(六(1 / 2)

修真向來不是易事, 不但要看資質,還要看心性、機遇、悟性, 缺一不可, 對於他們這些自小在攬月宗長大的弟子,識字便是頭一個要學的,說得簡單點, 要是給本功法, 你從頭到尾都看不懂, 你還學個什麼?真以為修真界個個大能, 口頭傳授,把千百年功力儘數給你?想得美!

作為攬月宗掌門人的首徒, 何書從小就知道,自己該以身作則, 遇到妖魔,他要當仁不讓擋在前頭;師弟師妹修煉遇到難關, 他要幫著悉心教誨;明真心情不好,他要幫著哄笑……無論是多大的難題,他向來處理得井井有條,完全不需身為掌門的師傅憂心。

何書在一眾師弟師妹中,成績向來優越, 才剛十歲出頭的人, 已經寫得一手好字,平日裡還兼顧了向師弟妹傳授功課,講解功法的職責, 對他來說,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難事,唯一值得煩惱的,便是小師弟年紀小小,常年看不見父親,時不時掛著眼淚泡,可憐巴巴的樣子,要他想儘了法子才能哄好。可現在,他的人生,遇到了巨大的難題——

升雲殿中,往日裡通常隻有掌門並幾個灑掃童子在,偶爾幾個嫡傳徒弟進門,也不過是在考察功課後匆匆離去,今天不止是生生鬨成了副菜市場模樣,素日整潔無塵的大殿裡都被堆滿了各式文書,在裴掌門的要求下,童子們幫著調整了大殿的布置,位於正中間的長案,此時已經被清空,大殿左右兩側,各放入了三兩張百年龍蛇木製的長案,配著好幾張椅子,上頭堆疊的,則是早幾日,裴掌門處理到一半的文書,坐在那的,便是掌門這幾年陸續收下的幾個弟子,現在正皺著臉,握筆同文書奮鬥。

“哢嚓,哢嚓。”大殿正中的長案,坐著的是裴掌門,他正皺眉拿著一本修真界入門科普用的少兒讀物,常年冷淡的聲音帶著點溫度,□□著和他並不搭配的誌怪故事,他懷裡的則是一個可愛的小童,正捧著幾片金黃酥脆的靈果脆啃食。

何書頂著幾個師弟妹殷殷期盼的眼神,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師傅麵前,素來老成持重的他,神色委屈,倒是像個孩子:“師傅,這些賬本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前幾天,裴鬨春便把何書幾個召喚來大殿,先頭,幾個徒弟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個個繃緊小臉,而後便是被他召喚到身前,開始了基礎算數教學,準確點說,應該是填鴨教學方法,還沒幾天,就灌輸得差不多了,這倒不是裴鬨春利用童工,修真界和凡人界不太一樣,舉個例子,能進攬月宗的,大多很有天賦,年紀小小,就要開始修各色心法、功法,遇到問題,還得度過心魔,智商、學習能力本就高超,否則那些雲裡霧裡的秘籍,誰看得懂?

而後,裴鬨春便把這外門的管事儘數招來,他提出的要求很簡單,就是查賬,事發突然,他們又做不好準備,隻得乖乖地儘數上交,不過外門管事們心中其實沒有想象的擔憂——拜托,這些仙人們,連山下靈石和金銀的兌換比例都不曉得,更彆說什麼批發零售、送去拍賣之間的差彆了,且不說他們查不出來,就算真查出來了,還不能糊弄嗎?

裴鬨春雖沒有專門學過會計,可好歹也做個數學老師、管理過企業、看過報表,這麼粗略一看,一下看出了不少問題,不過這也正常,在未來,做假賬都成為了技術活,研究久了也就精了,這年頭的管事們,常年沒有警惕心,隻是粗略平了出入,哪會管漏洞大到這個程度。

不過他沒有自己插手,反倒是把自己帶著的五個徒弟拉了出來,將他們鎖在大殿,由他們查賬——絕沒有壓榨勞動力的意思,這算數、算賬都要從娃娃抓起嘛!

裴鬨春輕聲開口:“這些……”他看了眼,頓了頓,還真挺多,古時的賬本,和現在的不太一樣,“是有點多。”

有戲!何書忽然激動:“師傅,徒弟認為,學算數對修行並無增益。”這倒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他們修行,難道不是為了飛升嗎?隻要變強、再變強就好了,至於什麼外門不聽話?這又有什麼要緊呢?

“你們都這麼覺得嗎?”裴鬨春往邊上一看,另外四個弟子,正目光炯炯地看來,滿臉期盼,“彆怕,我不生氣。”

那四個孩子,很一致,互相看了幾眼,在猶豫中重重點頭,算數的學習,倒不是很難,可賬本真的好多。

“原來是這樣。”裴鬨春忽然歎氣,他頭倚在撐起的手上,一看就挺煩惱。

“父親大人,你怎麼了?”吃得一嘴小碎碎的裴明真忽然反應過來,憂心忡忡地看向了父親,他拍拍自己,卻沒注意,衣服上都被粘到了不少小東西,“孩兒來替你分憂!”這幾天,被父親寵得無憂無慮,倒是忘了自己一開始的誌向,他一定要讓父親為他自豪,隻是,裴明真的目光移動到師兄們桌上的文書,下意識地抖了抖,算數好像是有點可怕。

“師傅……”何書並幾個師弟忽然自責,師傅在外人麵前總是冷漠,不過對他們素來親厚,視如己出,一身絕學從不藏私,他們怎麼就惹得師傅不開心了呢?算數算什麼?師傅對他們恩重如山,難道還比不過算點賬目嗎?

這麼一比,心裡忽然變得堅決。

裴鬨春忽然站起,將裴明真放在椅子上,背影朝向眾人,衣袂飄飄,如下凡謫仙:“你們可知,我們攬月宗是憑什麼成為九門之首?”

“我知道!”二師兄向來活躍,“因為我們宗門實力高超!”

三師兄也插了嘴:“因為我們門派弟子眾多,影響廣。”

“都對。”裴鬨春依舊沒回頭,“攬月宗數十代的傳承,千百年來的累積,宗門範圍甚廣,門下弟子眾多,這也讓我們成為了九門之首,那你們可知,身為掌門,需要承擔什麼指責?”

四師兄怕落於人後,連忙發言:“要成為攬月宗最強之人!”

“錯。”裴鬨春搖頭,“你們是知道的,單單在宗門內,比我修為更高的,就有不下六位,無論是後山隱居的三位大長老,還是同我一代的另三位峰主,我並非攬月宗最強之人。”

這下,連裴明真也跟著思考起來,他眼巴巴地看著父親。

“身為掌門,在修煉之餘,還要擔負起和其他修真門派的交流,對門下弟子的管理,帶著整個宗門發展。”裴鬨春查閱過以前掌門留下的典籍,事實上裴家這一支,一直擔負著掌門的職位,這也代表他們能擁有最好的門派資源,可同時他們要付出的,就是對門內事務的管理,在數十代之前,掌門管理的事務還很多,可鬥轉星移,一代又過一代,漸漸地,已經形成了隻知修煉、不問世事的風格,在原身的記憶裡,攬月宗到了後期,不但死了很多弟子,人心也散,最後向問天輕而易舉地改了宗門的名字,無人反抗。

“是這樣嗎?”何書心中雖有迷茫,卻漸漸地被說服了,好像的確是這樣,雖然師傅總是時不時閉關,可每回出關的時候,都要整改院裡的文書,每五年的門派大比,他也要主持……這樣看來,掌門要做的事情確實很多。

裴鬨春的聲音越發沉重:“這幾年來,為師閉關得多了,前幾天出關才發覺,咱們外門,完全變了個樣子。”他騙起孩子來不臉紅,“為師意外發覺,咱們外門管事中有人中飽私囊,肆意欺辱外門弟子,像是前幾天,我還看到有一外門弟子,資質不佳,連按照份例該收到的靈石都無,不但如此,外門從上到下,竟出現了比內門還嚴苛的階級,在內門,弟子之間,隻論輩分和強弱,可在外門,幾個管事和周邊的人,卻憑借自己的職位,興風作雨。”事實上,他並沒有去外門看過,不過就憑記憶中描述的那些,一看就知,早成慣例。

“可……可他們克扣這些做什麼呢?”何書同幾個師弟同樣迷茫。

“你們身在內門,自幼便隻知修煉,可這世上,沒有資質、資質不齊的人還有千千萬萬,他們此生無法飛升,用儘心力也不過爾爾,他們不追求修真,自有自己要追求的路,你們不懂,並不代表不存在,當然,問題的答案,為師還是希望你們自己去尋找,可你們要知道的是,現在外門積弊頗多,已經到了不整改,會出現問題的程度了。”裴鬨春重重歎氣,像是很失落,“為師想來想去,能依靠的便是你們幾個。”

何書幾個,忽然覺得肩頭被壓下重擔,可並不沉重,心裡填滿的是被信賴後的滿滿鬥誌。

“如果連身為掌門弟子的你們都不參與,又有誰能替為師分憂呢?”裴鬨春仰頭,看著大殿頂端的宮燈,“攬月宗的千秋萬代,九門之首的位置,是整個宗派齊心協力,共同維護而成的,若是放任外門如此,長此以往,攬月宗危矣!”

“師傅,徒兒!”何書忽然自責,原來在算數之後,有如此之深意。

裴鬨春回頭,看向幾個小蘿卜頭,一瞬有些慚愧,不過又迅速地轉了回去,眼不見心為淨,看不到,就不會愧疚:“師傅知道,你們小小的年紀,要承擔這樣的重任,是很辛苦,可為師遇到問題時,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們。攬月宗的興盛,未來,還是在你們的身上。”

“還有我!”裴明真神情燦爛,舉高了手。

何書倒是一言難儘,他看了眼小師弟,沒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幾日來,分明小師弟就在一邊,和他們一起聽算數,可也不知道是他不上心,還是確實沒什麼天賦,怎麼都沒學會。

“為師想過,咱們先把賬目理順,這之後,便能繼續往下……”

“可師傅,這些賬目,著實有些多……”何書愁腸百結,聽了師傅的一番話,他恨不得立刻為師傅分憂,可是單單按現在的數量,他們要算好賬目,可能就得用去好幾天。

“當然,咱們修行之人,還是要以修行為重。”裴鬨春沉吟,像是挺猶豫,“可攬月宗的未來,也很重要……”

被洗腦結束的幾個弟子,開始幻想師傅每次在修行和門派事務間掙紮的場景,二師兄率先開口:“師傅,攬月宗對我們而言,和修行一樣重要!”他們的門派責任感,大多很重。

裴鬨春下意識地總結發言起來:“所以我們要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啊?”弟子們異口同聲,格外疑惑。

“攬月宗的興盛,需要的是整個內外門的齊心協力。”洗腦大師裴鬨春回頭,“這就要靠你們努力了。”他說的話,意味深長,目光遠遠地,向外看去。

……

先頭也說過了,在攬月宗之中,眾人討論的話題,大多是和修行沾邊,平日裡見麵,問好之後的話,跟的寒暄基本也都是師兄、師弟近日修行大進,有空切磋切磋、或是什麼近日對心法略有所得,心境一日千裡,分享一番、再或是分享什麼外出曆練的任務、新開的秘境……可這段時間來,掌門門下的幾個弟子,開始引發了新的一輪潮流。

“老李,你的弟子呢?”吳長老剛閉關出來,修為大進,正打算考察一番弟子們的功課,卻發現自己門下弟子,儘數不見了,隻留下了個小的,說不清楚,隻說師兄們去為攬月宗做大事了,可身為長老的他,分明就沒聽過最近宗門發生什麼大事,嚴重到連這幾個小子都得被拉出去呀?

李長老眉頭緊鎖,這幾天來,他也發現了這一怪事,弟子們神神秘秘,時不時地就好幾天不見,他特地跑到弟子們房中看過了,也沒什麼閉關的跡象,若不是知道攬月宗安全,他還以為自家弟子被妖魔吞去吃了:“他們不知去哪了,難不成最近有秘境開放?可他們修為各異,哪能都進同一個秘境?就算真進去了,不也該同我這個做師傅的說上一句嗎?”

“是呀,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甚至去看過命燈了,沒什麼問題。”攬月宗有專門的閣樓,放著所有弟子的命燈,畢竟修真界,出去曆練一番,動不動就好幾年回不來,此界甚大,想找一個人沒那麼容易,早幾年便有宗門大能研究下來留命燈的方法,若是身死道消,命燈便會即刻熄滅。

李長老想起什麼,從芥子空間裡掏出幾張紙:“這是在我大徒弟房間看到的,你看看,這些是什麼。”他今天一大早,從大徒弟的桌上,看到了這麼幾張紙,上頭寫的像是天文數字,什麼一道豎、兩個圈之類的,小小的,不像是他們常用的文字。

吳長老見多識廣,眯著眼看了半天,也沒能看懂:“這……這難不成是什麼古文字?”他猜測,“沒準他們還真發現了一個秘境!”

“不行!”李長老依舊擔心,“想來想去,還是得去找掌門。”這也是攬月宗素來的習慣了,解決不了的問題,很簡單,丟給掌門就得了!既然他們找不著徒弟了,就讓掌門去找。

“也行。”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正欲出發,殿門口,卻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兩人口中的掌門裴鬨春。

“掌門,你來的正巧,我給你說,我的徒弟丟了!”吳長老眼睛瞪得像銅鈴,揮舞著剛剛拿到的紙,“你看看,這是他們留下的紙條……”

裴鬨春定睛一看,一下看清了紙條上說書內容,那文字很簡單,不就是他教給幾個徒弟的阿拉伯數字嗎?他麵上沒泄露,依舊鎮定自若,畢竟這幾個“失蹤”的弟子們,去了哪,他心裡門清。

“吳長老、李長老放心,幾位弟子去往何處,我心中有數,此刻都安全無虞。”裴鬨春一副儘在掌中的鎮定自若樣子,一下安撫了兩位長老的內心焦躁。

“既然掌門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吳長老乾脆利落地答應,尋思著要繼續去閉關——掌門都打包票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既然安全,就沒有問題!

“等等。”裴鬨春看到兩位長老要走,忽然攔了攔,“今日我到此,是有事情想和兩位長老一談。”

“掌門請說。”李長老立刻坐下,掌門多年來在攬月宗很有威信,他說的話,眾人都很信服,掌門既然找他們,一定是有什麼大事!

“是這樣的。”裴鬨春深諳變臉絕技,袖下拳頭緊握,眉頭緊鎖,“兩位長老,我們攬月宗,已經到了危急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