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裡的反派他爹(十六)~(完)(1 / 2)

今年的宗門大比, 使用了煉器長老一脈新研發出來的巨型法器,擲於平地之上, 即刻而起, 四麵觀眾席位斜斜向上, 中間石製高台,方方正正,周有結界。高台使用的材料, 是攬月宗外一座小山開采出來的玉石製作而成的, 顏色如皎潔月光, 瑩瑩發亮,偶爾又如被遮蔽, 失去光彩。

此刻高台之上, 一左一右, 正站著兩人,持著武器相對,居左的那位,穿著的是一身灰色長袍, 款式宗門上下都挺熟悉, 是煉器堂出售的,耐臟、耐傷、自動修複, 這位正是向問天,這身衣裳,是他特地去換來的,難得的大比, 他希望無論是什麼都能和裴明真居於同一起跑線上,包括著裝打扮,而他手上拿的是一柄如秋水驚鴻般的長劍,隱隱散發著徹骨寒意,劍身上刻二字:“止殺”,這把止殺劍,是他在秘境時獲得的,據說上有萬年劍意傳承,在宗門裡已經過了門路,引來不少人欣羨,向問天長相並不出眾,若是非要說,隻算得上平平無奇,可他不笑時,身上卻有股決絕、淩然地氣質,要人下意識地屏住鼻息,汗毛直立。

居右的那位,則是裴明真,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紅色長袍,同他那如墨的黑色長發,對比強烈,要人忍不住被吸引眼神,他手上的是一柄粗獷到極致的大刀,粗一看,隻覺得刀麵上沒能打磨錘煉好,粗糙不平,再一看,才會發覺那些粗糙的紋路,隱隱構成了什麼玄妙的圖案,他從小長相便很俊朗,眉目如畫,分明更該使劍,可拿著刀,卻要人不覺得突兀,隻是靜靜地站在那,一刀,一人,仿若融為一體。

“師傅,這把刀和小師弟很相配。”何書站在高台邊,忍不住傳音給裴鬨春,他帶著幾分感慨,小師弟從小就愛使刀,從短的窄刀、斷刀、稍長些的鋒利刀刃……隻要是師傅寶庫裡有的刀,他都用過,自從小師弟感悟了刀意後,那些刀便再也不得他心意了,那段時間,素日裡懂事的小師弟,也不免變得煩躁,師傅悶不吭聲,偷偷出去了好幾回,最後和煉器長老一起閉關,經曆了整整半年的淬煉,才成了這麼一柄樸實無華的大刀。

何書是除卻師傅和長老,頭一位看到刀出爐的人,那時他憂心忡忡,總覺得這刀和小師弟不太合適,在修真界,大家都講究的一個仙風道骨,悠然見南山,他們攬月宗雖然不像是尋星門一樣,見天地就知道臭美,可小師弟這麼俊秀一人,刀起碼也得刻個什麼遊龍火鳳,再鑲嵌兩顆寶石?那時何書二話沒說,已經開始再暗暗清點自己的庫存,準備把他那點壓箱底的寶石儘數拿出來,要小師弟挑一挑,結果這想法還沒說,就直接被師傅否了。

那時裴鬨春隻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頭,說了四個:“你不懂他。”

……行,你是掌門,又是小師弟的爹,你說我不懂,我就不懂,何書那時心中隱隱起了火,那個藏在心裡的小人又蹦又跳,高喊了起來——“小師弟小時候明明是我帶大的,我還能不懂他嗎?他就該用最好看、最好的東西!”當天,他就成了師傅的跟屁蟲,生生要跟到師傅送出這把刀為止,他倒要看看,這刀適不適合小師弟,小師弟又喜不喜歡。

結果。

何書滿臉悲憤,師傅就單單說了這麼一句話:“明真,這是爹特地出去找的材料,和煉器長老一起給你做的刀,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對,就這麼短,然後小師弟就登時歡天喜地,接過那倒便愛不釋手起來,不過等到試刀的時候,何書倒是真的無話可說,這把刀,就像和裴明真的呼吸都聯結在一起,大道至簡,重刀無鋒,便是如此,果然師傅說的沒錯,在某種意義上,他並不懂小師弟的刀意。

不過當晚,心情憤憤的何書也還是默默地上了九門論壇,熟門熟路的摸入心魔交流區,發送了帖子:[請諸位道友給個建議,什麼樣的禮物更適合愛刀的小師弟,在線等,很急。]然後看著下頭一列整整齊齊的“刀”,他沉默著關了論壇難得的戒除了……半個時辰的網癮。

“何書,開始。”裴鬨春鎮定自若,傳音給何書,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場內,在中,這次比鬥的失敗,給了裴明真巨大的打擊,可即便有這樣的記憶,他依舊不覺得慌亂。

其一,他並不認為裴明真會輸,這個孩子,這近二十年來,心無旁騖,專心修煉,任何道路,隻要一門心思努力走,又有天賦,方法得當,必出成果。其二,就算輸了,裴明真也不會被打倒,他已經不是上輩子的那個裴明真了,一場比鬥而已,勝證明不了什麼,敗也證明不了什麼。

“比鬥正式開始。”何書禦劍於空中,朗聲宣布,往後飛行,落在了裴鬨春的身邊。

全場目光集聚之處,便是那寬闊的高台,一紅一灰的身影,動了。

向問天想過很多次,在真的站在裴明真麵前,他要說些什麼——說來挺好笑,可若不想這些,很多憋屈的夜晚,是睡不著的,他想過要放狠話,惡狠狠地告訴裴明真,哪怕你有掌門做爹,也不過爾爾;想過不屑地冷哼,告訴他,彆以為得了林連星的青睞,就天下無敵;想過要等大勝之後,一挑眉,居高臨下,說句謝謝承讓……

可在此刻,麵對著裴明真專注的目光,他一句話都沒說。

他覺得,若是他說多了閒話,便對不住這高台、這一場公平的比鬥、也對不過師兄的刀。

所以,他隻是出劍,腳一點地,飛速而上——

來,裴明真,師兄,戰!鹿死誰手,就讓我們手中的刀劍做決定。

日光直射而下,照在止殺劍上,折出一陣耀目的光,讓觀戰的不少修為薄弱的師弟,下意識地眯上了眼,向問天的這套劍法,是從秘境中一高人墓中得到的,同止殺劍放在一起,扉頁第一句,寫的便是以殺止殺,講究的不是靈動,而是一往無前的決絕。

裴明真靜靜地站在原地,並不是瞧不起向問天,而是他的這套自己琢磨出來的刀法,和那柄無名刀一樣,講究的是“鈍”,雖差人一步出手,可卻見招拆招,明明是最質樸的刀和刀法,卻能發出最鋒利的光芒。

劍到,刀擋,裴明真實實在在地接下了這一劍,他橫刀,立住,那劍上含著的五行靈力,卻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反而是被那渾然不發光的刀,漸漸吸收。

不知是那止殺劍反射光芒,還是他的確集聚了注意力,裴明真的眼神像是閃著光,興奮起來,他有些纖細的骨骼,卻能輕而易舉地承受住刀劍的力量,就這麼一翻轉,帶著紫電的光芒包滿了整把刀,往前一推,生生將向問天震退了十來步。

他怎麼這樣強?向問天驚詫極了,他睜大了眉眼,劍差點脫手,那股來自變異雷靈根的靈力團,要他的手都有些麻痹,使不上力氣,他看過幾個內門師兄、包括何書的示教,心裡隱隱覺得,自己遠勝他們,可他竟連裴明真的防禦,都突破不進去。

裴明真也動了,那把無名刀,估計比他整條手臂還要寬大,此刻被舉起在身前,藍色和紫色的靈力在其上交織,他輕聲往前,隻是一刀,直接劈下,在外人看來,這一切就像發生在瞬間,裴明真往前,刀起就下,帶著雷霆和大水之力,隻是用眼睛估量,都看得出勢不可擋。

“大師兄怎麼還不叫停。”林連星難得焦躁,她挺有眼力,看得出師兄站了上風,再怎麼說向問天也和她有過婚約,她雖然對他並無感情,可也沒有想看對方出事的想法,再者,宗門大比向來點到為止,若是明真師兄傷了人,那肯定要受罰。

□□之力卷起的水霧,要人一時沒能看得清場內發生的事情,隻聽金石碰撞,石塊碎裂之聲,便下意識屏息,為向問天的勇敢感到可惜,又隱隱糾結,為何掌門在場,也不阻止,可水霧散去,眾人皆是驚詫,這一刀,向問天擋下了!

向問天踩著的高台,生生碎裂了好幾層,他此刻站著的,正是凹點,雙手握住劍柄,劍已貼得離臉極儘,大汗淋漓,看起來很是勉強,可卻還是接住了這一刀。

“這位向師弟好強!居然接住了明真師兄這一刀!”

有人搖頭:“明真師兄更強,隻是一刀,就已經讓人要山窮水儘。”

無論場外討論什麼,都和場內沒有關係,裴明真和向問天做的事情都很簡單,那就是專注,再戰。

真的,很強,向問天單是接了這一刀,身體的靈力,就耗費了大半,他直接拿身體作為載體,生生將那刀上所含的靈力,導入地下高台,他為了變強,在還沒修真入門時,都敢跳崖去找了,更何況是承受這點靈力,他咬著牙,胸內血液沸騰,裴明真一向在外文質彬彬,同他們這些外門師弟,也很是客氣,竟是看不出,他的力道,到了這個程度,幸好他的機緣不少,學過一招接力化力,用著裴明真刀上的力氣,往後一震,將其彈出,明明是同樣的力道,裴明真卻接的輕鬆,翩翩落地,絲毫沒受影響。

向問天剛從坑上跳出,便換了個握劍方法,他雙手持著劍柄,止殺劍挺特殊,劍柄夠長,足夠他握緊,他在上回宗門交流會路上,在路邊偶然發現了一個山洞,裡頭便有這麼一門劍法,事實上這劍法當然是比不上止殺劍法的,隻是他現在靈力不足,手也發麻,要完整的使出止殺劍,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隻得變通。

可他絕不認輸,他還能戰。

師兄,這一劍,你接得住嗎?向問天並沒有發覺,他在心中,竟是叫出了師兄二字。

當然接得住,裴明真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隻有親近的人,看得出他此刻的專注和激動,事實上,他很少有能和人切磋的機會,畢竟身邊的師兄、父親,都太過照顧他,他哪怕想試試刀,都擔心他們讓著,今天的確是酣暢淋漓。

刀光劍影,各色的靈力在空中劃過,隻見紅灰色的身影,一個出招、一個拆招,從此端,打到彼端,又重新打了回來。

“向師弟的招數實在是多。”有話癆的,已經開始了修真界第一場實時解說,“你看,他單手持劍,另一首則是用掌,推送靈力出去,因為他現在實在落了下風,若不拉開距離,連調整的機會都沒有,可這一招,像是被裴師兄預料到一樣,他也不接,直接騰空起來,要那靈氣掌落了空。”

“向問天,有這麼厲害嗎?”林連星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不是看不清場內的形勢,隻是下意識地覺得,不該是這樣的,自打她進了內門之後,便再也沒有關注過外門發生的事情,就算偶爾看到向問天出現,她也沒有和對方搭過話,既然婚約散了,便也沒必要繼續糾纏。

“當然有。”那解說的師兄又道,“也不知他到哪學的那麼多方法,這才第十招,用的都是不同的方法拆招,你看,他現下用的是靈力彈,這和我們通常理解的不一樣,估計是什麼新的術法,過幾天我得去藏書閣查查。”

林連星追問:“那明真師兄會輸嗎?”

“不會。”那師兄回答得很堅定,“你且看,用心看,而不是隻用眼睛,明真從頭到尾,沒有用過其他的東西,任憑向師弟,使勁渾身解數,他依仗的隻有自己手中的那把刀,你要是見過劍宗的人,你就明白了,當對自己的武器,修煉到極致後,你就什麼都不會想學了,對於明真來說,這把刀,就是他,在比鬥開始後,整個高台,沒有裴明真,唯有那把無名刀。”

場內,仍在戰。

第十二招,裴明真橫刀掃過,一道悠長的靈力波以刀形射出,向問天來不及閃躲,立刻打出五道符咒,在周邊撐出土係護罩,可卻差點沒能擋住。

第二十招,向問天率先出走,止殺劍淩於空中,周邊化出萬千劍影,橫空而出,儘數出列,直直地往裴明真那去,他並不閃躲,拿那無名刀在身周揮舞,將那劍全部擊回。

……

第三十招了。

向問天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他甚至能感覺到內襯衣服貼著自己身體摩擦的感覺,半隻手臂已經麻了,連隻是把止殺劍抓緊,都覺得困難,可他不能停止思考,大腦飛速運行,思索著自己還有什麼招,他幾乎是會走路的機緣機器人,可問題是,這麼多東西,他總是學不完的,有的才入門,這時候拿出來,不僅是貽笑大方,連稍微阻擋裴明真的腳步都做不到。

分明他用的招數已經夠多了,可竟還是抵擋不住。

比鬥,終究不是真正的對戰,裴明真並沒有步步緊逼,給了向問天些許喘息的空間,他看得出,對方調整得差不多了,便再度出刀。

來了。

這一刀並沒有什麼花俏的地方,一抹紅色並一把鈍刀,同時射出,可卻要人一眼看不見人,隻看得到刀,刀人一體,徑直而去,然後從上往下,仿若能劈開這天地的一刀到了。

攔不住了,向問天清楚的知道,這一刀,比之前的任何一刀都要簡單,甚至連耍個花式,比個招式都沒,隻不過是最普通的,從上往下劈,可缺像是帶著風聲,帶著凜然刀意——

向問天隻得憑借最後一點力氣,彙聚全身剩餘的力量,推出了一個巨大的靈力波,將自己遮擋,可那刀,卻一力破十會般的,將這靈力波直接斬開,繼續往下,刀要到了。

一瞬間,他覺得像是回到了從前,他第一次看到雲端高台、第一次到攬月宗的感受,高山仰止,莫過於此,他曾經的那點傲氣,儘數無存,隻剩下平靜無波的心,原來師兄的刀,已經練到了這個地步嗎?他不閃也不躲,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刀落到身上,恐怕這次,就算不死,也得是重傷了?

“這一招,向師弟已經擋不住了!”那師兄搖頭,“不對,怎麼還不收刀,掌門該喊停了?”他開始回憶著煉器長老的介紹,難道這高台有自動保護機製?同他一樣的人還有許多,幾乎所有的弟子儘數站起,一片嘩然,生怕看到同門相殘,血濺三尺。

刀到了,向問天分明感到了冰冷刺骨的刀意重重地砸在了身上,人到臨死的時候,好像思維都跟著加速,這一生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般,在腦中略過,無數張臉,出現在記憶裡,父母、黑霧、林城主、林連星、裴明真、裴掌門……到了最後,出現的卻是那柄止殺劍,他從那墓中帶走了劍,卻沒能好好地用它。

然後,萬籟俱靜。

向問天茫然地睜開眼,出現在眼前的依舊是裴明真的臉,他已經收刀,正站在他的麵前。

“我,我沒死?”刀意分明來了,就憑那力氣,他怎麼會沒死呢?或者這是重傷的幻覺。

裴明真那張好看的臉上出現了疑惑的神情:“向師弟,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會死呢?”他左右看了一眼,打算喊醫館的人進場。

靈力耗儘的空虛,和用身體做載體後的麻木,要向問天躺在地上,喘著粗氣:“我明明看到,刀來了。”分明沒收回去,砸到了他的身上。

“我修刀,是為了變強,不是為了殺人,我和你們說過的。”裴明真笑了,“對敵的時候,這是一把殺人刀,對待門內弟子的時候,它隻是一把連雞都傷不了的鈍刀。”

他愛惜地撫摸著自己的刀,這也是所有修刀人最愛乾的事情,這把刀,此刻已經毫無光華,看上去,都及不上凡人界的一把刀鋒利,可直麵過這把刀的向問天,清楚地知道他的威力有多大。

向問天想起了當年,裴明真替他們上課時候說的話,他鄭重其事,孩子氣的臉上有堅毅:“修真之人,要修本心,我的本心,是刀、是宗門、是守護,在未來,你們也會找到你們的本心。”

他的本心,和大家都不同,他的本心是恨,可恨什麼呢?他還要恨什麼呢?

裴明真俯身,伸出了手,比鬥時,他眉目全是冷淡,可比鬥結束,卻笑得比誰還爽朗:“我拉你起來,向師弟,你很強,等你好了,我們再戰。”

這是在嘲諷嗎?向問天想冷笑,頂著那雙真心實意的眼眸,卻憋了回去。

他忽然開口:“師兄,我們用了多少招?”

“……”裴明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猶豫著開了口,“總共三十招,不過向師弟,你畢竟才第一次比鬥,我修煉的時間比較長,很有經驗……”

說這些做什麼呢?你不怕我覺得你在嘲諷我沒有經驗,不怕我恨你比我修煉更長、人脈更廣嗎?畢竟我一向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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