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皇帝和他的太子(七)~(九)(2 / 2)

前頭幾次進宮,對方在他麵前,都是低眉順眼,甚至不敢抬頭直視,現在在陳禦史嘴裡,就成了當街縱馬傷人的人?

不過裴祐之也能理解,禮親王在他麵前謹小慎微是合理之舉,可不知為何,他想起那一手好字,總是覺得,有點違和。

“不過小兒頑劣罷了。”裴鬨春輕飄飄地開口,現在禮親王,也才八歲吧?雖然古代確實早熟,可也不至於和一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什麼,再說了,他一向就這麼“寬容”。

“陛下!”陳禦史可謂痛心疾首,“千裡之堤,毀於蟻穴,禮親王身為皇室,在外一舉一動,皆和皇室戚戚相關,現在是小兒頑劣,可如若繼續縱容……”他說得沸沸揚揚,正義感十足,其實這其中也有著學問。

像是他這樣的禦史,彈劾可謂是成就加業績的合體,對於一個禦史的最高讚譽,就是不畏強權,彈劾倒一個大人物,陳禦史苦讀幾十年,是想能在大夏朝的史書留名的,可身為全家人的希望,他也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既要彈劾,還不能招惹真正的大人物,否則彈劾不成反遭報複,那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在這時候,完美目標裴庭安便進入了他的眼中,妙啊,這實在是妙,這位禮親王,年紀還小,又舉目無親,看似有著親王之位,皇室之名,可根本就是外強中乾,舉朝上下,無人看得上他;可又有著看上去就厲害的虛名。

他彈劾這樣的人,不管成不成功,那都是不畏皇室,為民出頭,還不怕得罪什麼人,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裴鬨春輕笑,揮了揮手:“陳禦史言之有理,等早朝過後,我自會宣禮親王進宮詢問,再做處置。”他又點了順天府尹的名字,要對方不要如若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應當及時處置,不該因為親王或是皇室名號,便免去追究,畢竟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順天府尹自是立刻為自己辯駁,稍微解釋了一番,事實上這縱馬沒真的傷人,也就是在禮親王府邸門口小跑了一段,他們已經按律處置雲雲。

總之這事很揭過,又有不少朝臣出列奏事,一一探討後,朝會才告一段落。

一結束朝會,裴祐之便自覺地跟上了父親,裴鬨春也全當鍛煉身體,沒坐上步輦,父子倆一前一後,隨意地說著話,往玉鼎宮去,這也是因為兩處距離不遠的緣故。

“看到父皇身體康健,兒臣也就放心了,今日可否再請太醫來看看父皇身體是否無恙?”裴祐之仔細解釋,“我之前翻閱過醫書,都說這疾病和情思息息相關,也與父皇此前的身體狀況相連,兒臣憂心這其中是否存在隱疾,此前太醫隻看頭疼,沒看其他。”

事實上,裴鬨春在幾天之前,就“好轉”起來了,說到這個,他就一臉無言以對。

現在的太醫,真是非常的不懂什麼叫□□崗敬業,怎麼能無中生有呢?原本他都想好了,太醫看出來他身體康健,無病無憂,裴鬨春就打算編個理由,說自己是那兩天休息不好偶有頭疼應付過去,他自己健不健康,自己知道。

然後太醫一來,摸脈摸了半天,另一手摸著長胡子沉吟,而後看向旁邊憂心忡忡的裴祐之,開始掉書袋:“陛下這是長期鬱結於心,再加上過於勞累,氣積於胸、肝,流轉不暢……”太醫說得越多,裴祐之臉色越差,而後裴祐之連忙請太醫開藥,太醫便到寢殿外斟酌增減,開了一帖藥,一日三次,七日後不好轉再做調整。

要不是裴鬨春知道自己沒病,他都要信了呢。

總之,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裴鬨春頂著兒子的擔心目光,生生地把這苦到掉渣的中藥灌了進去。

他忽然明白,膠囊藥丸是人類曆史上多麼偉大的發明,在裴鬨春的世界裡,藥甚至還能定製口味呢!什麼良藥苦口,他不想了解,隻想吃自己的可樂味藥劑。

裴鬨春朗聲笑道:“祐之,不用擔心,現在看你成長,我心情大好,身體康健,無需憂心。”他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真不用再吃藥了。

裴祐之欲言又止,小時候和父皇接觸,關心的更多的是父皇的好和才學,現在呢和父皇相近,看到的是不少父皇的小癖好,比如……

“父皇,良藥苦口利於病。”

到底為什麼父皇寢殿窗外的那兩盆墨蘭會枯萎,又為什麼父皇不讓李公公追究小太監的責任,這種事情,就沒必要非尋一個答案了。

“我自是知道,不過我自有養生秘方。”裴鬨春說得信誓旦旦,他反正對中藥敬而遠之了,雖然這東西神奇,可改變不了難喝的事實,在現代,放涼一點,還可以逼著自己一口悶掉,在這裡,周邊圍了一堆人叫他趁熱喝?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裴祐之也沒有再勸,他想了想又道:“再有,父皇您身體好轉,兒臣繼續批閱奏折是否不妥?”他說完了也覺得不太合適,怕父皇誤會,又打起了補丁,“兒臣並非不願,隻是我憂心朝臣不滿。”

雖說這叫培養,可說到底了,這也有幾分越俎代庖,他終究隻是個太子,再加上現在,沒份寫了朱批的奏折,明麵上是他寫的,可其實父皇都為自己背書,也就是,有功勞,就算他身上的,出了什麼事情,就父皇頂著,他實在不願。

彆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父皇卓爾不群,和常人不同,分明是世上難再尋得的英明之君,哪能因為他,得了壞名聲。

裴鬨春先是一愣,有點緊張,聽到兒子的解釋後,立刻鬆了一口氣,不是被壓榨得很了,開始厭惡工作就成。

“無事,祐之,父皇即位這麼些年,什麼事未曾經曆?”裴鬨春隻是笑,“再說,我這個當父親的,替你擔點責任又如何?朝臣們又有哪個敢多言?如若有,也有父皇我來應對。”

“祐之,父皇隻希望你快些成長,早日能接過父皇身上的這份擔子,你現在也能多少了解些父皇的心情,將天下人擔在身上,實在辛苦,父皇也怕自己老了,糊塗了,反做了錯事,你尚年輕力壯,今後的大夏朝,自然是靠你,不是靠我。”

如果能用數值表示,裴祐之的頭上,大概是瘋狂飄紅的好感值增加,還不是加一,是加九九九的那種。

裴祐之已經不知做了多少次承諾,他沒說話,隻是堅定地看著父皇的背影,他會做給父皇看的,他能替父皇分憂,也會為大夏朝的錦繡河山,做一個不輸父皇的好皇帝!

“對了,祐之,今日禮親王一事,你如何看?”裴鬨春轉移話題。

“兒臣覺得不對。”在換了角度後,裴祐之看問題的想法也有了改變,他依舊覺得不能養虎為患,不過倒沒有那麼極端了,一個看上去過於“嚴苛”的皇帝,很容易影響在清流之間的地位,像是父皇當初殺了前禮親王一事,至今在不少讀書人之間,還是件會想皺眉批評的事情。

即使裴鬨春行了再多仁政,他都有“不仁”的曆史。

裴祐之起先理解到這些是憤怒的,他覺得不解,這前禮親王要叛亂,那可不是嘴上說說,私下各種走私鐵器,擴養軍隊,龍袍加身,如果不是父皇發現的早,估計都要引起一番動亂,無論是按律,還是按理,都是當斬的行徑。

至於禮親王的子孫,又有誰無辜嗎?裴庭安的父親,那時在封底,都被人以太子之稱稱呼,其他幾位庶子,也沒有一個不摻和其中的,既然他們敢做,自然要敢當,怎麼就成了不仁呢?

裴祐之那時想得挺簡單,身為大夏朝的皇帝,何虛顧忌如此之多?他和父皇,無需討好彆人,也無需為那虛無縹緲的好名聲做什麼努力。

不過很快,他也在父皇的講解下明白了,皇帝雖說是九五之尊,掌管天下,可這並不代表當了皇帝,天下人就發自內心的服氣,自古以來,多少皇帝亡於反叛?多少興盛王朝最後衰敗。當皇帝的,要做到平衡周邊的勢力,無論是世家兵權清流工商農民,要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當好這個皇帝,那就簡單了。

當然,裴鬨春也在和兒子溝通的過程中,明白了裴祐之的單純,這倒也不能都算是他的問題,隻是裴祐之從沒有競爭對手,從小裴鬨春為他選的老師,基本都是最端正、最有名望的聖賢,他所學的,雖然是治國之術,可全都是所謂的“正道”,說白了,他就沒有經曆過什麼權謀算計,說是多疑,可這多疑也隻不過讓他遇事多想兩圈,真正處理起事情來,依舊是直線條的思維。

這些在原身看來,自然是全不合格。

原身想的簡單,隻覺得兒子沒有承擔起他的期盼,又想當年,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不也自己學會了這麼多嗎?可他卻沒有想過,環境不同,他甚至沒有試著多多引導兒子幾回,就想要放棄,就算裴祐之有能力改變,也沒有這個機會。

“如何不對?”裴鬨春饒有興致地提問,這也是父子倆相處的常態了,更多的時候,是裴祐之來發言,發表自己也許沒那麼完善的見解,最後再讓父皇糾正。

“兒臣覺得,禮親王世子,年紀尚且,據我了解,應當不至於此。”裴祐之斟酌著發言,找著可能性,在腦中組裝,“會不會是,有旁人引誘他歪了心性?”

他感覺這想法挺合理的,沒準是禮親王身邊有人想討好於他,就勾著年紀還小的禮親王去玩些不合時宜的東西,最後才會鬨成這樣。

“也許,等等禮親王就到了,到時候我們好好地問上一問。”裴鬨春笑了,裴祐之倒是歪打正著,不過勾著禮親王的,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旁人,人家可是預先做了準備的。

他們很快到了玉鼎宮,沒多久,禮親王便到了,裴庭安一如既往地溫順請安,不抬頭看人,一副乖巧模樣。

裴鬨春沒開口,隻是讓兒子來,裴祐之將早上陳禦史彈劾的內容複述了一遍,而後等禮親王陳辯。

禮親王忽而抬頭,還帶著幾分孩童氣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安,他很快又低頭,聲音很小:“臣……臣不知這些行為違背條例,隻是……”

“隻是什麼?”裴祐之難得耐心。

裴庭安怯生生地道:“隻是有些貪玩,從前乳母管得很嚴,我未曾了解過這些,進學之後,時常聽人說跑馬、騎射,又說些小曲什麼的……”他做的這些,和以前的老實人設,其實還是一個路子走的,這個年紀的孩童,好奇玩樂也是正常,按理來說,接下來陛下或者太子應當禮貌性的申斥兩句,之後他再犯、再申斥,幾個循環後,除非他做的太誇張,陛下和太子便不會繼續管他這種無用之人,隻是放任,留下個紈絝印象。

“祐之,這回你來處理。”裴鬨春開口。

下頭的裴庭安有些不忿,雖輩分來看,他確實差著裴祐之一輩,可他好歹也是個親王,竟是直接交由太子處理了嗎?再者,皇上和太子的關係著實親密,老師安排的那些招數,最後能派上用場嗎?他不知道。

裴祐之沉吟片刻,回憶起父親說的仁政說,再看著父親期許的眼神,在心中思考了好一會,才發表了意見:“兒臣認為,禮親王身邊無人教導,以至於歪了性子,再加上宗室子弟,多為紈絝,便受了影響。”

“然後呢?”

“兒臣認為,可從宮中派一嬤嬤代為督促禮親王進學,兒臣聽聞,勝山書院山長對弟子教導有方,又是出了名的大賢,不如將禮親王送去?”

這勝山學院,換做現代的說法,就是所軍事化管理的住宿學校,山長本人則是嚴苛的教導主任,他們書院在大夏朝是出了名的,培養出不少科考能人,不少權貴子弟,過於紈絝,都會被家裡送去好好進學,其中不存在半點虐待行為,隻是……處於山中,周邊無任何遊樂場所,生活所需全部包辦,隻讓帶最多兩名仆從,還需下地耕種,自給自足,總之,在平民看來,可謂是如魚得水的神仙地方,在權貴子弟們看來嘛……

“臣在家自學即可。”禮親王自是聽過勝山學院的名聲,他如果去了那,還怎麼和老師等人聯係?單單書信往返,就要幾多時日?更彆說那兒書信都難以送出,他看過去,能看到太子的鞋子,心中對太子的厭惡又增了一層。

這太子,著實手段狠辣!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裴祐之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柔和些,這大概就是行仁義之舉了吧?比起申斥禮親王,引導他向善向學,更能體現仁義所在,若是禮親王到了勝山書院都不能學好,那清流中人,也不能責怪於他們父子。

自認為自己非常仁慈,一心為了裴庭安著想的裴祐之並不知道,在對方眼裡,他簡直是殺人誅心的魔鬼。

“可以,那就按祐之的來吧。”裴鬨春被裴祐之這神來一筆逗笑,他原本想的,是接這裴庭安到宮裡就學,就在眼皮底下看著,遠離旁人影響,若是能救,就當養個閒散王爺,不過裴祐之這樣一來,倒是光明正大,外人沒得挑剔。

裴祐之看到父皇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心情轉好,對待裴庭安更是親切起來:“禮親王可能不太了解,勝山書院名聲在外,教學水平一流,尋常人都難以入院,你這個年紀也許還不太明白,等未來學成,你便知曉,現在你的所作所為,是如何不合時宜。”他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樣,不如我帶著嬤嬤陪你到禮親王府,你再選個小廝或是奶娘,我令……”

他想了想:“我讓何海送你到勝山書院就學,再帶上父皇手書,等你學成歸來。”

嗯,完美,父皇親自幫忙寫入山推薦,他送人到城門口,還使伴讀陪伴,又有宮中嬤嬤照顧生活。

這回,那些最能挑刺的禦史,應該也說不出什麼了。

禮親王麵露震驚,試圖扭轉他們的主意,可在裴祐之看來,這不過是孩子厭學,怕去書院罷了,何海族弟當初不也如此?現在考了進士,便以書院學生為傲了!

……

身為一家之主,剛回老家祭祀完祖先回京的丁季簡也不耽擱,立刻趕赴禮親王府,打算看一看小半月未見的禮親王。

可等到了禮親王府,他立即僵在了現場。

我放在這,這麼高,這麼瘦的一個禮親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是當了皇帝就很厲害的——古代多少皇帝被身邊宦官騙得團團轉的 = =數不勝數,其實就這麼想,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有的人能成才,有的人就還是那樣。

裴鬨春隻是裝病做個橋梁和兒子和好啦,他自食苦果了(中藥真的hin難喝,彆和我說中藥好喝我不聽,雖然不少中藥救了我狗命)

以及,其實按理來說,禮親王這種人,是應該繼續在京都裡做他的紈絝子弟的,反正禮親王自己不上進,乾老裴父子屁事。

不過,現在的祐之,是個目標仁君的男人!咳咳。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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