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就是來得及上請罪折的就先上請罪折,不行的也會好好交代,要自己頂罪;那先已經掛著太子的名號出去為非作歹的,若是不是伴讀的嫡親兄弟、父母的,那就隻能大義麵親,讓裴祐之頂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之後裴祐之估計也得寫一封請罪折,朝會時尋個機會念出,刷一波好感度,立一個知罪就改的形象。
“不過殿下,太子妃、幾位側妃那,要如何是好?”何海拍著胸膛,“您請放心,我家那等我同父親說上一嘴,他定會好好解決。”
“這些就交由我來。”裴祐之對這個沒有什麼處理經驗,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打算先分彆同那幾家說上幾句重話,而後好好地敲打後院一圈,後宮不得乾政,這都還沒成後宮了,手就開始長了。
如若有人不知悔改的,他也無所謂少上這麼一個側妃。
這麼盤算著,裴祐之忽而覺得有些感慨,說白了,他作為一個太子,周邊又有哪個人,和他們的身份沒有牽連呢?就像這些伴讀,縱然忠心耿耿,如若他不是太子,又會在一開始成為他的伴讀嗎?就連平日裡同床共枕的妻子、側妃等人,當初入東宮也有家境的考量,她們不單是自己的妻子或是妾室,牽扯同樣甚廣。
周邊的人,未必對他不是真心,可這真心裡,也或多或少,摻雜著點權力、地位複雜的成分。
怪不得都說高處不勝寒,他身邊真正能不摻雜太多,真心待他的,估計隻有父皇了吧?
就連未來他的兒子們……裴祐之用腳想也知道,未來他的兒子們,對他的好,隨著年齡的增長,不也會多上幾分討好帝王,爭奪皇位的含義嗎?
父皇,當初我不能理解你,甚至怨恨於你的時候,你是否也很孤單?
一定非常孤獨吧?
裴祐之隻要想到這,便心有所感,他握緊拳頭,告訴自己,此後無論經年,他也要與父皇真心相待,父皇便是他這一生中,不多的,可以毫無顧忌說上兩句話的人了,他從前每和父皇說上一句話,都要在心裡斟酌幾遍,生怕其中蘊含著什麼不好的含義,不過近來,他便也不再斟酌,有一說一,哪怕是顯得無知的困惑、幼稚的見解,父皇也會毫不介意地認真解說。
有時候裴祐之都會想,也許曾經推開他和父皇的,不是父皇,而是他自己。
幸好,父皇給了他台階,他也幡然醒悟。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想那麼多了,裴祐之應付完了伴讀們,便轉身到後院去了,他得要和自己的後院好好把話說清楚,即便是真想要因著和他的關係獲得好處,也不能違背律例、為禍百姓;再然後,他還得回到玉鼎宮去。
現在的裴祐之,格外珍惜和父皇共處的時間,他再也未曾想過,父皇是否不願他早日繼承皇位,而是甘於在父皇的保護下學習,讓自己更像父皇一些。
玉鼎宮內點著檀香,是下頭進上的特等品,檀香清幽,讓人昏昏欲睡。
“李德忠,《才子誌事》的第二籍拿上來給我。”裴鬨春的桌前,是一盤葡萄,他正邊翻著書頁,邊吃著水果,好不愜意。
“來了,陛下。”從動作,絲毫看不出來李德忠也已經是奔五之人,他迅速地拿出平整的書籍,放在了裴鬨春的桌上,順道將第一籍收走,而後退到一邊,隻等陛下召喚。
像是這種時候,是最適合神遊天外的,李德忠這樣的老江湖,更是能做到眼聽八方的同時,心裡想著自己的事情。
說來有些冒犯,可最近李德忠一直覺得,自家陛下,是不是有點迷上了偷懶?他就像被分裂開一樣,有時被陛下的說法說服,有時又在冷靜下來時覺得不對。
批閱奏折的事情,早就成了太子殿下的活計,平日陛下雖然會在旁點評,可更多的心力早就都放在了看各種各樣的雜書上頭,起先陛下看的,還是藏書閣裡,大儒或是名士寫的什麼遊記、品茶經之類的閒書,可藏書閣內這樣的書畢竟不多,很快陛下便看完了。
而後,裴鬨春便招來了李德忠,直接在兒子麵前,特彆理直氣壯地說:“李德忠,你到民間書房去,不論內容、作者,總之不是四書五經之類的雜書,每個品類買上一本過來。”
李德忠當時是迷茫的,還以為陛下不太了解民情,試圖解釋:“陛下,民間雜書眾多,臣隻怕汙了您的眼睛。”他不太好直說,他們這樣的太監,也大多是宮外來的,進宮後識了些字,平時也沒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像是李德忠這樣,又不太愛尋對食,勾心鬥角的,更是無所事事,後頭變也會從宮外買些雜書回來。
那雜書的內容是千奇百怪,什麼男歡女愛,甚至還有高價隱秘賣的房中術,總之,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不賣的。
“無事,你直接買就是了。”裴鬨春理直氣壯地向兒子解釋,“我閱遍群書,現在這些聖賢書,基本都鐫刻於心,無需再看,反倒是民間風情,我不甚了解。”
裴祐之非常讚同,還主動提出要叫伴讀幫父皇買書。
“這倒不用,畢竟看這些書籍,不算是光明正大之事,若是大臣們知道,恐怕多有微詞,交由李德忠就行,他是可信之人,不會欺瞞。”
頂著陛下的信任,李德忠哪還能拒絕,他隻能點頭,默默地迎著代購小太監震驚的眼神,要了一樣一本,替陛下背起了大鍋,非但如此,這些書買來之後,他還得進行二次包裝,糊上各式聖賢書的封皮,省得其他大臣入內時意外看到。
之後,陛下便開始每天翻閱起此類書籍,期間太子殿下還問過一回:“父皇,兒臣好奇,您看書有何心得?”
裴鬨春自是理直氣壯,他隨意攤開一頁,給兒子做著解釋:“你看,像是這本《才子誌事》,其中說的的呂秀才的故事,你就可見,多少秀才以才名,免去官田稅收……”他講起來滔滔不絕,看著裴祐之仔細,恨不得立刻做筆記的樣子,差點脫口而出一句,基操,勿6。
不過身為一個好父親如他,還是不會讓兒子玩物喪誌的:“不過你現在這個年紀,對聖賢書理解尚還膚淺,需要時間曆練,此類書籍,你看不出其中深意,反倒是容易移了情誌,受了影響,等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再看也不遲。”
“兒臣明白。”裴祐之自是立刻點頭,不過他也沒有時間去看這些閒書,單單是消化每日的政事,父皇傳授的治國心得,就能花掉他一天的時間了,再加上父皇還和他強調要重視子女教育,他每天晚上到了東宮,還得和兒女們說上兩句話,更是忙得腳不著地,而後——嗯,更加倍的佩服樣樣精通,事情井井有條還從不說累的父皇了。
總之,那時站在旁邊的李德忠,也同樣被裴鬨春說服了,他隻覺得是自己文化水平不夠,不像陛下這麼文采驚人,善於分析,竟是看不出這些閒書中所夾雜著的道理、還有民間大小事情,隻能看著裡頭的情節,笑上兩句,實在膚淺。
可是,這又說到奇怪的地方了,每回隻要太子殿下不在,陛下看書時便會有各種表情變換,甚至會看著看著,哈哈笑出了聲,怎麼看,都和李德忠自己看書的樣子彆無二致,根本看不出在分析的樣子。
還有就是,李德忠平日經常跟在裴鬨春身後伺候,陛下的書桌涉及甚多,通常是他親自收拾的,他前天幫著收拾,意外看到了桌上的一張紙,上頭的字跡是陛下的,他隨意看了一眼,便忙合上眼,不敢多看,可那驚鴻一瞥看到的東西,在心裡也留下了印象。
前頭是一個假山流水的圖畫,後頭寫著的是什麼釣魚、還跟著魚類(草魚、黑魚等),之後則是十來道魚做的菜;在之後還寫著避暑、溫泉。
總之,怎麼看都不是寫的什麼正經事情,自那天起,李德忠就開始將此前的種種事情組裝,他覺得自己有個瘋狂的想法,他感覺,陛下是想逃避工作,外出遊玩!
不過這一定是他想太多了,陛下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一定不會吧?
今兒的葡萄不酸不甜,味道正好,美味的水果,吃得裴鬨春心情都跟著轉好,他往外頭看,裴祐之處理事情應該不要多久,他這還剩著半天份的奏折給兒子呢!
為什麼他自己不批?不要問,問就是鍛煉兒子,你懂什麼!
……
“庭安,山長找你。”
裴庭安剛寫完三十張大字,手揉著有幾分酸疼的臂膀,好不容易能休息,他剛緩了一下,就有人在外頭喊。
“好,這就來。”他收了收桌上的東西,正了正衣冠,便昂首挺胸地出去,在勝山書院的這幾年,他可謂真的是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了,裴庭安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現在就算出去參加科考,也一定能取得好名次。
怪不得那麼多權貴人家,家中若是子弟叛逆,就會將孩子送到這個地方來,來這寒窗苦讀幾年,出去十有**都能成才,還能體會父母辛苦,感念父母恩情。
不過這些都是彆人身上發生的,起碼在裴庭安身上,他可以非常堅定地說,他想出去,他想走!
是,勝山書院是好,教書育人,可他需要的是考秀才嗎?他需要的是當大儒嗎?他的夢想,是做皇帝!在這裡,他就連和老師的書信都得偷偷摸摸,還是花錢買了彆人的收信名額才能保持密切聯係的,逢年過節,他想借機回去,卻哪料山長收到了來自太子的關懷信件,太子說,裴庭安需要照料,回到京都也是玩樂,不如就好好地待在書院為老師幫忙就可。
然後,他就這麼留下來了,全年無休,至今就沒有回去過。
如果裴庭安知道,太子的這份殷殷關切,還被作為大儒的山長寫了折子回去表揚,又讓幾個弟子幫著誇獎太子的話,他一定會立刻吐血,不過他並不知道。
所幸,這一年又是一年,五年的功夫,一眨眼也就過了,裴庭安隻要再取得三次月考前十,就能從書院順利畢業了!希望就在眼前,等到他離開了,就能和老師繼續好好謀劃了,隻是老師丁季簡去年被從江南外調到邊疆小城做長官,那時開始,收到的信息便很是遲滯,就連發來的信件也少了不少。
不過不打緊他出去了可以慢慢運作,到時候找個吏部官員活動,將老師調回京都就好。
很快,裴庭安便到了山長房間門口,這兒門總是大開的,他走進去恭敬的行禮,對了說到這個,還有一樁慘劇,起先,剛進書院的他,是想要繼續扮演紈絝的,可很快他便明白,如若自己不儘快改變,估計在書院裡再呆十年他都不能出去,不得已改了紈絝作風,認真進學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充分證明了太子舉措的正確,於是在一番溝通後,他原本三年的就學生涯,被直接延長到了五年,那時無力回天的他,隻能沉默地接受,回到房間裡砸砸被子,還得自己撿起來收好。
“庭安,你坐。”山長一向挺客氣,不過管理起人來也很嚴格。
裴庭安恭敬地坐在對麵,等著山長交代,對方從來沒把他的親王身份當一回事,還因為太子的交代,對他更加嚴厲。
“是這樣的,你還有三次月考,可以回京都是吧?”
“是的。”裴庭安心裡一動,有點緊張,難不成狗太子又說了什麼?他得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了?他就知道,對方陰險、狡詐……
“太子給我來了信件,希望你提前結束課程,儘早返回京都,這樣,你今日收拾一下,和同學老師告彆,這兩天就可以離開了。”山長隻是通知消息的,也挺隨意,對他而言,禮親王和其他學生沒什麼區彆。
狗太子轉性了?
裴庭安剛想開心,卻又覺得不對,下意識地追問了一下:“京都那,發生了什麼嗎?怎麼忽然如此著急。”這一定是陰謀!莫非太子要叫他回京都,來一場鴻門宴?
山長忽然笑了,滿麵紅光,一看就很是喜悅:“當今聖上已經祭天,告知天地,即將在下月十五舉行禪讓大典,屆時太子等級,你這樣的皇親國戚,都是要回城觀禮的!”
哦,原來是這樣。
不對,什麼情況?他還沒來得及回京都運作,狗太子就要做狗皇帝了?
裴庭安回頭看著山長,麵容僵硬,扯出了一個標準假笑。
作者有話要說: 裴庭安:狗太子要登基了?狗太子是不是想要和我示威?
裴祐之:仁政,仁政,禮親王出席,最能展示我的仁政。
——裴庭安版,我好不容易出山,你告訴我,太子要登基了?
——遠在邊疆丁季簡:邊疆太苦了,太苦了,我睡醒就給親王寫信。
=v=就是這樣
明天家裡小盆友出成績,我繼續去緊張了,今天緊張一天了,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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