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結果出來了。
從付洪文喉嚨裡掏出來的食物殘渣跟這餅乾的成分一樣,兩者裡麵都有殘餘的農藥,還是那種毒性比較大的農藥。
這檢驗結果一出來, 事情就嚴重了。
這可以立案了。
公安局同誌開始行動, 一是把付洪文的遺體帶到公安局去,解剖,要檢查付洪文的胃部是有農藥成分。
他是不是因為中毒死亡。
再者, 就是把紅日大隊跟付洪文有仇有怨的, 有作案動機的一些嫌疑人帶過去問話。
這一乾人中,他們最懷疑反而不是許秀枝,而是付正軍。
為什麼?
因為那封匿名信上寫著付正軍是凶手。
他們懷疑,也沒完全確定。
凡事要講證據的。
匿名信到底是誰寫的呢?
‘他’是怎麼知道付洪文是非正死亡的呢,他看到了?還是說,他手裡頭有證據?
公安局在暗地裡找。
那人寫匿名信,就是不相讓人知道‘他’的身份,興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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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伯林正在跟付小叔商量事。
他準備讓小叔把撫恤金拿出來, 建個圍牆,然後把屋子刷一刷, 修整修整。昨天晚上聽小叔的意思,他跟溫七雨聊的還算不錯,要是兩人進展快的話,估計要不半年就能結婚了。
小叔要是結婚,總不能就用這舊房子吧,再怎麼著也得把小叔的屋重新弄一下啊, 弄個大白牆, 還要買幾件家具呢。
付伯林自個還要去縣裡買書呢, 高考理化跟數學的書。
提前備著。
“小叔, 我現在又不結婚,那錢放著也是死錢啊,現在家裡急用啊,以後再賺嘛。”付伯林勸付小叔。
付小叔瞅了一眼付伯林,“我還不知道你,又想拿話把錢騙去。你爺爺臨終前說過了,留著給你娶媳婦用的,你去找個對象,要是兩人要結婚,我保證把錢給你。除了這個,否想拿錢。”他還不知道付伯林,這小子,撫恤金真給他了,轉眼就花光了。
付伯林說得嘴都乾了,付小叔就是不願意拿。
付伯林突然冒出一句:“小叔,是不是你用了啊?”
付小叔聽到這話,猛的看向付伯林。
臉色一變,大步往自個屋裡去了,進去的時候還不忘把門給緊緊的關上,過了一會,小叔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個五成新的存折。
“誰用你錢了!”付小叔很生氣,“你看看,這數目是不是對的!”
付小叔打開存折,讓付伯林看看裡頭的數。
付伯林一看,竟然有四位數。
他真的驚了。
“小叔,這挺多的啊,就先取五百出來啊,修修房子,你不是要結婚了嗎。”付伯林道,“你看咱家這孩子,溫家要是過來人,還以為咱們家窮成什麼樣了。”
付伯林知道有撫恤金,但沒想到有那麼多。
付小叔搖頭:“不行,這是你結婚的錢,修房子到時候想想辦法吧。到時候我去買點膩子,自個刮刮牆就行了,省著用。”
他看付伯林盯著存折不放,把存折一收,告誡付伯林:“你不結婚這錢就不能動,留著吃利息。”
一年還能賺上幾十塊呢。
就這幾十塊,都能買不少東西呢。
大隊有些人家,懶一點的,一年下來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這個數呢。
有錢了,就能錢生錢嘛。
付小叔除了這些,平常會上工賺錢啊,農閒的時候,他哥的戰友還會介紹一些輕鬆又能賺錢的活,一趟都能賺好幾塊呢。
反正,付小叔倒是沒錢發過愁。
其實,這些年來他零零總總賺的加起來也不少了,可是啊,許秀枝那花了他不少錢。這回,也就是前幾天,他幫許秀枝送付洪文去醫院搶救那次,花得最多,一百多呢!
當時付洪文沒氣了,還用了氧氣瓶呼吸機啥的,老貴了。
人命關天啊。
付小叔當時猶豫了一下,畢竟心疼錢,可到底還是咬著牙同意了。
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彆人去死啊。
結果,當時是救回來了。
可現在付洪文還是死了。
說實在話,付小叔這會是挺心疼那一百多塊錢的。
他現在兜裡真空了,沒錢了。
要是那一百塊沒全花,娶媳婦絕對夠了,還能辦得風風光光呢。
付伯林看付小叔把存折一收,往屋裡走,估計又想回屋藏存折了。
他趕緊上門拉人,“小叔,我這沒多少錢了,我想買書。”
付小叔把存折捂得死死的,他以為付伯林是想存折的,那小子缺錢的時候什麼乾不出來。
而且,在付伯林心裡,這存折就是他的錢。
確實是這樣,可是在付伯林結婚之前,付小叔會幫付伯林好好保管的。
付小叔貪存折裡的錢?
笑話。
那錢值個屁!他就付伯林這麼一個親侄兒了,這親情是用錢買到的嗎?
付小叔可不想變成孤家寡人,付伯林再遊好手閒,再懶,那也是他親人。
不可能丟下不管的。
“你買啥書?”付小叔懷疑的看向付伯林,這小子是不是又想從他手裡騙錢去亂花啊。
“數學,物理,還有化學。”付伯林道,“我覺得我知識太少,我想多學學東西。”高考這事還不能說,現在高考還沒有恢複,大夥壓根就沒有高考這個概念。
現在的大學生都是工農兵大學生,工人,軍人還有他們這些農民,都是經過推薦進去的。
比如清華大學,學校還是那個學校,就是裡頭的學生,五花八門的。
“你想讀書?”付小叔眉頭一直沒鬆開,“你前年不說,死活不上學嗎,都進高中了,非要退學。”
付伯林聽到這話,眼睛一亮,“那我現在還能去嗎?”
十八歲讀高中,年紀也不算太大。
而且還能躲開農活。
雖然他弄出了割稻機,但是接下來還要打穀子,曬穀子,還有捆稻草,還要給田積肥,哪個都是實打實的體力活啊。
付小叔瞅著付伯林,“現在都十月了,早就開學了,你跟得上進度嗎?要是成績太差,老師可不收的。”
“約對沒問題。”付伯林保證。
付小叔那眼神,明顯就是不相信啊。
他問:“好端端的,怎麼又想去上學了?”
之前付伯林成績是真不太好,人聰明是聰明,可不聽講,不願意寫作業。
一直混著。
後來老師管他,他還不樂意,跟老師吵了架,之後就不願意去了,非要退學。
付伯林正在想理由呢。
就聽付小叔在那自言自語,“這可怎麼辦,要是讀書的話就不能去部隊了啊,這怎麼當兵啊?”“小叔!什麼部隊啊,你這話太嚇人了!”付伯林冷汗都出來了,他割個稻穀都累得不行,還去當兵!
瘋了嗎!
他會倒在操場上的!
“小叔,我真不是那塊料!”付伯林拚命的抹黑自己,“你也知道我平常遊手好閒的,吃不了那個苦。”
付小叔看向付伯林,“我當然你那德性,可這事不是我提的啊,是你爹那個最好的戰友,他主動說的。他知道你沒讀書了,說想辦法給你弄到部隊去,好好操練,這身體肯定能結實。”
付小叔跟他哥的那個戰友想得不一樣,他覺得付伯林身體條件差,還不如弄到後勤去,工資福利一樣不少,輕鬆不少呢。
付伯林抓著付小叔的胳膊:“小叔,你跟我爹那位好戰友說,我熱愛學習,我又上學去了,真不用去部隊,我能考上大學的!”
大學哪用考啊。
讓隊委會的人推薦啊,幾人乾部們都同意,那邊學校又有名額,願意接受,就能去了。
就在叔侄倆說這事的時候。
外頭公安同誌找來了,看到付小叔後,他們一前一後的將付小叔圍住了:“付正軍同誌,跟我們走一趟吧。”
怕人跑了。
“去哪?”
“還有哪,公安局啊。”小公安說道,“付洪文是被人謀殺的,你有很大的嫌疑,跟我們走一趟吧。”
付洪文是被人謀殺的?
付小叔還沒有消化這個消息,就聽到公安同誌說他有嫌疑,他?
有嫌疑?
付伯林過來,擋了擋,“劉紅軍同誌,這事是不是弄錯了?”
“沒錯,你小叔跟付洪文家兩口子走得很近,他跟付洪文是情敵關係,嫌疑很大。”劉紅軍板著臉,看付伯林跟看陌生人似的。昨天兩人有說有笑的,他還把磚廠的姐夫聯係方式告訴了付伯林,今天就變了。
誰讓付小叔成了重要的嫌疑人呢。
付伯林道:“我小叔跟他們家……”
劉紅軍擺擺手,“好了好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現在我們的任務把人帶回去,到時候你小叔真沒犯事,問完話,肯定能放回來。”
付小叔聽到這話,頓時放心了。
他沒犯事。
他對公安同誌有信心,他還安慰付伯林,“沒事,公安同誌說了,問完話就能回來了。”
付伯林沒鬆手,他看向劉紅軍:“劉同誌,我小叔這幾天一直在外地,付洪文死的時候,他也沒回來,我希望你們能查清楚,還我小叔一個清白。”
“放心,不會有事的。”付小叔這個當事人都沒付伯林那麼擔心,還在那勸付伯林。
付伯林黑著臉,“小叔,要是那位許嬸子這幾天知道你跟溫姑娘相親後,來了幾回了,情緒一直不穩定。她要是一口咬定這事是你們兩個合謀的,或者她說你為了能跟她在一塊,殺了付洪文,你怎麼解釋啊?”
昨天晚上付伯林就想過這事。
但是付洪文的親人都說付洪文是正常死亡的,付伯林把這些最壞的打算從腦子裡過了一遍,就放下了。
沒想到,現在這想壞的相法快成真了。
那位許秀枝,情緒真的不太好。
劉紅軍跟旁邊那位公安聽到了,還對視了一眼。
付小叔聽到付伯林那麼說就笑了,“怎麼會呢?要是真有什麼,也該避著人才是。沒避著人,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啊。再說了,付洪文上次我送到醫院去搶救,還了呼吸機,花了我一百多呢,要是我想他死,直接不花這個冤枉錢不就是了!”
一百多?
那兩位公安都有些驚訝,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付伯林都聽愣了。
一百多,搶救?
就見付伯林伸手,“小叔,給錢,我要買書。”
付小叔很尷尬,“沒了,就是上次給用完了啊!”喲,對了,他存折還在身上呢,得藏起來啊。
他轉頭對小公安說道,“我要去屋裡放樣東西。”
公安同誌板著臉,不讓,“不行,現在就走。”是想藏什麼證物嗎?
付小叔拿出存折,然後說,“這是我哥的撫恤金,給我侄兒的,我怕帶在身上弄丟了。”
公安同誌:“給你侄兒。”
“那更不行了,他花錢大手大腳的,這是留給他娶媳婦的,得放好,省得他花了。要是以後因為沒錢娶不上媳婦,我家絕了後,那我到地下都沒臉見我爹跟我哥了。”付小叔現在絕對不會把存折給付伯林的。
侄媳婦的影都沒見著呢。
付伯林眼睛轉了轉。
付小叔警告他:“彆打什麼壞主意。”
公安同誌跟付小叔塊進了屋,付小叔關上門。沒一會,兩人出來了,公安同誌要帶付小叔走了。
付伯林特意跟劉紅軍說:“劉紅軍同誌,一定要好好查查時間啊,我小叔有不在場證明的。”
“這點放心,我們隊長做事有分寸。”小公安劉紅軍板著臉說道。
付伯林點點頭:“你們是怎麼知道付洪文是被謀殺的啊,他家人都不知道呢。”說到付洪文的家人,付伯林想起來了,“他們家好像特彆急著下葬。”
這事整個大隊都知道。
急著下葬,說是怕人放壞了,又說是不想耽誤乾農活。
理由挺多。
*
付小叔被公安同誌帶走不到半個小時,整個大隊的人不知怎麼的就知道了。還傳出了奇怪的流言:說什麼付正軍為了跟許秀枝在一塊,下毒殺了付洪文。
編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親眼看到付正軍殺人似的。
這流言傳著傳著,變成了付正軍是殺人犯,被公安同誌帶走了。
好像付正軍馬上就要被關起來了。
跟付小叔相熟的那幾家人不太信,可又擔心是真的,就一塊過來找付伯林了。
付伯林從公安同誌跟小叔走後,一直沒出門呢。
“伯林啊,你小叔呢,是不是被公安的人抓走了?”崔金花嬸子最急。
“不是抓走了,是帶過去問問情況,估計下午就能回。”付伯林說道。
還是被帶走了。
崔金花嬸子按著額頭,“這可怎麼辦啊。”
“嬸子,怎麼了?”付伯林問。
“溫七雨在我家坐著呢,說要過來看看你小叔,我給攔住了。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啊!要是叫她聽到了,那這事保準黃了。”崔金花愁得不行,怎麼就這麼巧呢。
大隊的人聽風就是雨,都在傳付正軍被抓的事,付正軍做事正派,不像是會乾出那種事的人。
可有些人心臟啊,偏偏要編排。
說得特彆難聽。
連付洪文家兩孩子都給編排上了。
付伯林也沒想到溫七雨來得這麼不是時候,他想了想說,“這事瞞不了人,與其讓她從彆的地方知道,還不如我親自過去,好好跟她說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總比她從外頭聽到的那些假消息要強。”
崔金花想半天,勉強同意。
溫七雨不方便到付伯林家來,畢竟她跟付正軍還有過明路,要是平常,來就來了,正好告訴大家兩人在談對象呢。
可現在不行啊,付正軍剛被公安同誌帶走,溫七雨真過來了,隻會讓流言發酵得更快。
付伯林鎖了門,跟金花嬸子一塊過去了。
“你好,我是付伯林,是付正軍的侄兒。”付伯林主動的介紹自己。
溫七雨笑著,“我知道你。”
付伯林這長相,想忘都難。
她手裡捧著一個杯子,裡頭是糖水,還剩一半。
她問付伯林:“你小叔呢?他應該回來了啊。”
“我就是過來跟您說這事的。”付伯林坐下來,把付小叔的事告訴了溫七雨。付伯林經過深思深慮,也許秀枝跟付小叔的淵源也說了。
還有付洪文死亡的前因後果,當然了,付伯林說的這些隻是他本身了解的情況。
“我也不是當事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你是有什麼疑問,等我小叔回來,您再去問問他。”付伯林沒覺得說這些不好。
兩人要是真心結婚過日子,有些事得敝開了說。
“他什麼時候回來?”溫七雨問。
她語氣很溫和,臉上沒了剛才的笑意,不過看著也不像生氣。
付伯林回答:“可能是晚上,如果那邊還有什麼事要我小叔幫忙的話,也有可能是明天回。”
“好的,那我先就回去了,過些天再來看他。”溫七雨把糖水喝完,放下杯子,跟崔金蘊含嬸子告辭了。
她走了。
路上,她隱約聽到不少人在議論付洪文的事,她還聽到了兩三句付正軍的名字。
溫七雨沒有停下,她走得很快。
剛出紅日大隊,就看到一個姑娘走過來。那姑娘臉眼睛紅紅的,像是受了什麼委屈。
溫七雨這會心亂著,沒心情關心彆人的事,正準備快步走過去。
就聽那姑娘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姓溫啊?”
溫七雨愣了一下,然後停住腳步,“你是?”
那姑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看到溫七雨,然後偏過頭過,等把眼淚擦乾淨了,這才回過頭。
姑娘問:“我聽他們說付正軍跟人相親了,那人是你嗎?”
溫七雨聽到這話眼神變得冷淡了一些,不過語氣還是一樣的溫和,“你是付正軍什麼人啊?”
“不是,您彆誤會,我姓安,我丈夫姓趙。”那姑娘趕緊解釋,“我跟付正軍沒啥關係,我就是聽人說你跟他相親,本來也不關的事,可是付正軍這人……”這位正是安雪蓮,她是在這裡等溫七雨的。
昨天墳山的事之後。
她回到趙家,叫婆婆給狠狠的罵了一頓,說她多管閒事。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懦弱受氣包安雪蓮了,自然不聽婆婆的,她直接跟婆婆鬨了一通,本來,她想今天回娘家的。
可一早就聽到大隊的人說付正軍被公安局的人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