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和他的哥哥們很像,都留著短短的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深邃的藍眼睛像總是有心事一樣,用厭厭的神情望著你。
此時,他靠在牆邊,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煙,吞雲吐霧時,有種百無聊賴的頹廢感。
自從小學時他把我的臉按在牆上,我就再也沒和他打過招呼,每次遠遠看到他,我就把眼睛轉向另一邊,裝作沒看到。
這次也一樣,我低著頭,迅速路過,假裝沒注意到他在這裡。
然後我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我走得很快,他也走得很快。
我本以為是鈴聲響了,他也往教室趕,誰知他幾步追到我身側,彎腰在我耳邊說:“你和你媽媽姘頭的兒子關係很好嘛,是不是想做人家兒子的小姘頭。”
我憤怒地瞪著他,他卻抓住我手腕,把我壓在了牆上。
“放開我!”
“生氣了?”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喊老師了。”
海涅放開我,盯著我的眼睛說:“不想彆人說三道四,就少做讓人說三道四的事。”
他越過我,徑直走進教室。
我站在原地,迅速抹乾眼淚,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地跟進去。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也做不出因為彆人幾句難聽的話,就和彆人拚命的事了。就好像懂得越多,膽子變得越小。
像瑪麗安女王,她既不能忍耐,也不能婉轉地做事做人,除了魯莽反抗,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根本沒有傷到敵人分毫。
也許長大就是和自己的無能為力妥協了,這一點莉莉安就做得很好,她從小就表現那麼成熟,會說好聽的話,會討人喜歡,也許我該學她那樣……
中午的時候,伊麗莎白突然來找我。
“安妮,你能來參加我姐姐的婚禮嗎?”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怎麼會邀請我?我們一點都不熟。她身邊總是圍著一堆女孩子,整天親親熱熱的,她完全可以邀請她們啊。
“我聽海涅說,你也住在新城,婚禮在周五舉行,晚上有宴會,班上的女同學不可能去那麼遠的地方過夜,我隻能拜托你了。”她壓低聲音說,“我可不想和莉莉安湊在一起。”
我不想去參加婚禮,說實話我很害怕喬納森家。
“抱歉,我有事,不能去。”
“有什麼事?”
“我要做飯,做家務。”
“什麼嘛!你就是不想陪我了。”伊麗莎白生氣了,口氣尖銳地說,“我還以為你住在新城,應該明白對新城而言,喬納森意味著什麼。他們跺一下腳,整個地區都要抖三抖。喬納森夫人已經說了讓我邀請同學,你為什麼不來!”
我扯出一個笑容,低聲說:“好吧,我是怕打擾你們,既然你不介意,我就陪你去。”
伊麗莎白留給我一個得意洋洋的背影。
我覺得自己虛偽又無能,既不能勇敢地向自己看不慣的事情說不,又不能摒棄幼稚的自尊,像個成熟的大人那樣,遊刃有餘地應對社交人情。
我感到迷茫,就像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一樣,也不知道自已應該怎樣做事做人。丹尼哥哥今天說,他要讀法律大學,將來從政,還要參與到社會革命中,為人民和改革做出貢獻。
我呢?我將來要做什麼樣的人?
周五傍晚,我來到了喬納森家的婚禮現場。
他們包下了整座酒店,裡麵張燈結彩,一個管弦樂隊正演奏著悠揚的舞曲,穿白襯衫帶領結的侍者們端著餐盤,給賓客送上美食。一個三層高的結婚蛋糕和一座由玻璃酒杯搭成的香檳塔擺放在正桌上,十分醒目。
我看到了伊麗莎白,她穿了一條紫紅色的綢緞裙子,還化了濃妝,和街頭那些濃妝豔抹的妓-女有幾分神似,都給人用力過猛的感覺。
至於我,我穿著去年的舊裙子,裙子有些小,幾乎裝不下我了。而且穿上這條裙子時,胸前的凸起十分明顯,可我沒有彆的裙子,隻好在外麵披了一件厚外套。
我想去買胸罩,可是又很羞恥,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對店員說出那個詞,所以平時都是用一塊布,緊緊地勒住那裡,好讓它們看上去平平的。
“安妮,你來晚了!”伊麗莎白抱怨道。
“抱歉。”
“哼!我跟你說,莉莉安那女人一直假裝沒看見我,就霸著比爾和海涅說話呢。走,我們也過去。”
莉莉安站在不遠處,比爾和海涅陪在她身邊,三人說說笑笑,關係十分融洽。
一陣微風拂過她漆黑的秀發和淺粉色的短裙,像她嘴角甜蜜的笑容一樣,醺醉了人心。我呆呆地望著她,忽然意識到她已經是一個女人了,一個充滿了魅力的漂亮女人,這讓我有些自慚形穢。
“莉莉安,比爾,海涅。”伊麗莎白高聲跟他們打招呼,仿佛我的到來給她增添了無形的勇氣,足以插入彆人親密的交流。
“伊麗莎白。”莉莉安微笑著向我們走來,可看清我的臉後,她的笑容一滯,又跟我打招呼,“嗨,安妮。”
“嗨。”我也急忙扯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