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無數個哭濕了枕頭的夜晚,我都夢到過這樣的場景,媽媽帶著貝拉回家了,我們全家欣喜若狂。
可今天這一幕真的發生了,我卻隻能呆滯地看著門外兩個女人,腦海一片空白。
不過四年時間而已,我卻幾乎認不出她們了。
貝拉長高了,臉也長開了,看上去和丹尼哥哥很像,她充滿期待地望著我,神情中帶著一絲緊張。
媽媽站在貝拉身後,低著頭,根本不敢正眼看我。
她們都很瘦,幾乎皮包骨頭,外衣袖子上沾著斑斑汙跡,手背和臉皮凍得發紫,有的地方皸裂流膿,這麼冷的天連棉鞋都沒穿。
“誰啊?快進來,都進冷風了。”爸爸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戛然而止。
“你來乾什麼!”他暴怒了,越過我把媽媽推出去,“滾!帶著你的野種滾!”
“爸爸。”我試圖阻止,他卻已經重重甩上了房門。
他喘著粗氣,在屋裡來回走動:“她還回來乾什麼!那個婊-子!她還有臉回來!帶著那個野種!”
屋裡安靜得像墳墓,隻有威廉還有心情吃飯,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悠閒地吃掉最後一隻雞蛋,他才幽幽地開口:“那男人破產了,現在全家都靠他嶽父接濟,怎麼可能還養著她們,早兩個月前就不再管她們了。她們去了舅舅家,舅舅那個酒鬼更不會養她們,嗬嗬……”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沒告訴我?”我問。
“我乾嘛要說。”他看著我,綠色的眸子有點冷。
“天已經黑了,外麵那麼冷,她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
“不許你管她們!”爸爸捶了下桌子,“你忘了她做過什麼嗎!”
“我沒忘,可……外麵這麼冷,她們會凍死的!”
“那就讓她們凍死!你去哪裡!”
“我去看一眼,馬上就回來。”
我要拿桌上剩下的餅,卻被爸爸狠狠拍在地上。
“我的糧食拿去喂狗,也不給那個賤人!”
威廉一看情勢不妙,急忙隔開我:“好吧,你去看一眼,立即就回來,我勸勸爸爸。”
他把我送到門口,緊了緊我的衣領:“如果她們沒地方去,大橋下有個跳蚤窩,送她們去那裡過夜就行了,你趕快回家。”
“你不管她們了嗎?”我仰頭望著他。
威廉歎了口氣:“管她們?不知道你是能種地還是能賺錢,你拿什麼管她們?”
“那是我們的媽媽和妹妹,現在無家可歸,難道你要看她們死了或者……”
“或者什麼?淪為妓-女嗎?你還記得自己當年被喊婊-子的野種嗎?你以為你不說,我就看不到你整天鼻青臉腫了?現在她淪為婊-子,名副其實啊。”
我震驚地望著他,難以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在我心裡,威廉一直是個好哥哥,他性情溫柔,講話風趣,乾活勤快,家務活多的時候,他還會幫我做飯洗衣服,和街上那些蠻橫討厭的男人一點都不一樣。這是第一次,我意識到威廉也是個男人,男人都硬得起心腸。
“貝拉沒有做錯任何事……”
威廉摸摸我的臉,柔聲說:“好了好了,她當年狠心拋棄我們,就跟我們沒關係了,你去看看,也許她們早走了呢。要是沒走,就把她們安排到橋下住,明天我來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我問。
“明天再想。”他說。
我到外麵轉了一圈,然後在大橋下的跳蚤窩裡發現了她們。
跳蚤窩裡有很多無家可歸的人,都是流浪漢,他們裹著破舊的棉襖和一切能裹在身上的東西,圍著一個燒紅的鐵皮筒取暖。
媽媽和貝拉不敢靠近他們,隻窩在一個小角落裡。
“安妮!”貝拉看到了我,她像小時候那樣飛奔過來,把臉埋在我胸口,抽噎起來。
“你還好嗎?這陣子在哪裡落腳?”
“一點都不好……”她流著淚說,“舅舅不肯收留我們,媽媽找不到工作,錢都花光了……我們在街上住了兩天,有壞人欺負我們……”
“安妮……”媽媽站在貝拉身後,仍是一臉愧色,不敢看我的樣子。
她已經變得像周圍那些女人們一樣了,神情麻木,渾身散發著絕望,仿佛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威廉說明天再想辦法,那今晚呢?今晚怎麼辦?
我望著那些臉色陰沉的流浪漢們,不由得抓緊了貝拉的胳膊。
“你們等等我,我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