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唱得很小聲,但當人們停下喝酒,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時,我感到了奇怪,他們沒有起哄,沒有嬉鬨,隻是靜靜地望著我,一切我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漸漸地,我放開了聲音,也放開了心房。
酒吧靜悄悄的,甚至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許久,那種寂靜都沒有被打破。
隨著第一波掌聲響起,叫好聲響徹了酒吧,還有男人哭了起來。
我顫抖著爬下吧台,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勇氣都在剛才用儘了。
用手背抿去眼角的淚水,我倔強地看向邁克,而他也愣愣地看著我,時光像凝固住了,直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才驚醒了一樣,看向來人。
“唱得真好。”
來人又高又瘦,穿著精致的襯衫馬甲,一頭金發修理得整整齊齊。
黑加爾先生走到我麵前,對我微微一笑。
真是個英俊的男人啊,目光澄澈,像上等的藍寶石一樣,我心頭砰砰亂跳,不由得低下了頭。
“是首好歌?叫什麼名字。”
“念鄉。”我低聲說。
“這麼晚了,你到這兒乾什麼?”
“我想借5銀幣。”
“給她5銀幣。”
“是,先生。”
酒保遞給我一枚銀幣:“小姐,您的錢。”
我接過錢,戰戰兢兢地說了句‘謝謝’。
“你讓我們聽了首好歌,我很感動,你還需要彆的嗎?”黑加爾先生問。
他站在我麵前,身體投下的影子幾乎覆蓋住了我,想起那些關於他的可怕傳言,我連忙搖頭:“不用了,先生,非常感謝。”
“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開口,作為今晚演唱這首歌的謝禮。”他走近一步,低聲在我耳邊說,“謝謝你,非常感謝,戰爭結束了,可大家還活在戰爭裡,沒有什麼比剛才那首歌更適合說再見了。”
我愣了愣,抬頭看他。
那是一雙誠摯的眼睛,深邃地像冬日的星空,仿佛看久了,就會深陷其中。
我稍一遲疑,便攥緊了拳頭:“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拜托您……”
……
我跑回大橋下,媽媽和貝拉還在等著我。
我帶她們敲開附近一家民居的門,這裡做旅店生意,有大通鋪,還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吃上一餐。自從紙幣貶值後,金幣和銀幣又回流到了市場上,5銀普可以讓她們在這家店住兩天。
我付了錢給老板,然後對媽媽說:“好好休息吧,明天……你去附近的伽羅香腸廠,我給你找了份工作。”
媽媽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沒料到我給她找了一份工作。
“不是什麼好工作,你得乾男人的活,乾不了就走人,但是可以日結,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至此,她眼中終於浮現出一絲神采,像一汪死水複蘇了一樣。
“安妮,我……”
“彆說了,我不是為了你。香腸廠都是體力活,我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如果實在做不了,你就去喬納森酒吧,告訴酒保你是我媽媽,他會給你安排一份女招待的工作。但是……我不想看你在裡麵端盤子……”
她抬起手,仿佛要說什麼,而我不等她張口,就跑出了民居。
這個夜晚冷極了,路上沒什麼行人,一輪皎潔的月亮冷清地掛在天邊,大片銀河貫穿夜幕。
一盞孤寂的路燈下,我看到了邁克·史密斯。
他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頭戴一頂黑帽子,指間夾根點燃的香煙,靜靜地站在泛著緋紅色光暈的路燈下。
他是在等我……
這個認知讓我恐懼起來,剛才我太衝動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惹惱他,他們這些人都很注重顏麵,經常一言不合就打架,天知道他把我堵在這裡想乾什麼。
“過來。”他抽了口煙說。
我站在原地,糾結著是不是要跑。
“彆怕,我要是想對你做什麼,你跑回家都沒用。”他低聲道,“在這個街區,隻要我願意,讓任何人消失都不是難事。”
“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我顫抖著說。
他嗤笑了一聲,向我走來,然後停在了距我幾步遠的地方。
“我對你這樣的小女孩不感興趣,所以你不用像個鵪鶉似的。”
“是……先生……”
他緩緩吸著煙,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我。
我已經冷得打哆嗦了,隻好主動問:“先生……您找我乾什麼呢?”
“為什麼不接受我的錢?我要聽實話。”
“我……我怕你想對我做什麼……”
這是真話,在我們周圍,梅麗莎的媽媽每次向丈夫要錢都會挨打,大橋旁的女人們要出賣肉-體才能從男人手裡得到錢。非親非故的人憑什麼給你錢?我相信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嗬……”他不屑地笑了,“那你又為什麼接受了黑加爾先生的幫助?你不怕他對你做什麼嗎?還是相比於黑加爾先生,你根本看不上我的幫助?”
我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向他的眼睛,那是雙銳利深邃,充滿了隱秘野望的眼睛,我知道他想聽真話。
“因為……他隻給了我5銀幣……”我說。
他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像黑加爾先生這樣的人在想什麼,可有一點,他給了我一個恩惠,而這個恩惠我可以承受,隻要不過分貪婪,就不會因為這5銀幣掉進任何陷阱。”我望著邁克說:“錢也像美酒一樣,擁有腐蝕人心的力量,我想您應該非常明白這點。”
邁克眼神變了變,不再說話,他沉默地抽完一根煙後,對我說:“再唱一遍剛才那首歌,唱完就放你走。”
我唱了,在孤寂的燈影下對著這個寂寥的男人,又唱了一遍《念鄉》。
唱完後,男人轉身,消失在了漆黑冰冷的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