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和薩沙很像,都是棕發藍眸的北方人麵孔,他是薩沙的哥哥安德魯。
“我們在附近走走。”薩沙說。
“天氣不好,還是留在這裡吧。”一位留著金色短發的青年一手搭在安德魯肩上,蔚藍的眼睛看向我,“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我們隻是隨便走走。”薩沙禮貌性地笑笑,拉著我跑出了大廳。
她走得很快,背影穿過長廊上一道道陰影和光明,像在穿越著鎖不住的光陰。
“我們去哪兒?”
“到了,就在這兒。”她停下腳步,麵向長廊的一麵牆壁。
我轉過身,不由得愣住了,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油畫。
畫中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正俯身親吻一顆剛剛砍下,還流著鮮血的頭顱,她身後的櫃子裡放著幾顆或是腐爛或是變成白骨的人頭。
“知道這是什麼嗎?”她仰望著畫像說。
“是……莎美樂嗎?”我不確定地問。
薩沙身體前傾,撫摸了一下畫像,神情中充滿了讓人迷惑的滿足感:“沒錯,正是莎美樂,我沒想到會在酒店的角落裡看到這幅畫,這是一幅仿品,真品放在伯納首都的金鴉王宮中。”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幅畫,因為內容實在恐怖,但為了討好薩沙,我還是稱讚道:“不愧是名畫,筆觸太震撼了。”
“是嗎?可我覺得畫家故意醜化了莎美樂,他把她畫成了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瞧畫中女人的臉,多扭曲啊。”薩沙遺憾地搖搖頭,看向我,“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畫技嗎?抱歉,我對繪畫不是很了解。”
“不,我是在問你莎美樂,你也覺得她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嗎?”
這倒是問住我了,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向那副油畫,畫中的女王正帶著一臉瘋狂的表情,陶醉著親吻著她曾深愛過的主教的頭顱。
我遲疑片刻,實話實說道:“如果女王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又怎麼會帶領伯納王朝成為當時歐洲最強大的國家呢?所以她不僅沒有問題,反而是個強悍、智慧,充滿理智的人。”
薩沙笑了,她探過身體,一臉虔誠地親吻了女王的裙角,然後仰視著她說:“當一個女人太過強悍的時候,男人們就開始緊張了,他們不允許女人比男人強大,就像這位畫家,他要把她塑造成一個瘋狂的人,而不是一位受過欺淩和迫害的普通的女人,否則其他女性也效仿著這位女王走上踐踏強權的道路可怎麼辦呢?”
我驚訝地望著她,在既有認知中,女孩子想要脫離家庭的掌控,自己決定人生就已經稱得上離經叛道了,沒想到她竟然崇拜一位比男人更強勢的女人。
“我爸爸的朋友來信了,邀請我們去馬薩羅,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這麼快。”我難受起來,有些舍不得她。
“沒關係,我們可以通信。”薩沙說,“但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你要小心了,我聽到那幾個男孩子在討論你。”
我搖搖頭:“彆擔心,我不會傻到以為我這樣的女孩可以嫁給他們。”
薩沙也搖搖頭:“嫁給他們?你連想都不要想。”
她轉身望向窗外,說起了她哥哥的事。
“我哥哥在上大學,他平均每三個月換一個女朋友,他喜歡天真不諳世事的窮女學生。追求她們時,鮮花禮物、晚宴舞會,一樣不少,他把她們寵得如同公主,可三個月一到他就立即丟開,女孩子一下從天堂跌落地獄,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於是哥哥說什麼她們都順從,變成了‘特彆乖巧聽話’的女孩,可惜她們的乖巧換來的不是愛情,哥哥時常跟他的朋友們吹噓,被他拋棄的女孩子都變成了追著富家公子哥跑的女人,如果有需要可以介紹給他們玩玩。”
薩拉說:“我覺得女性貪慕虛榮沒有任何過錯,憑什麼男人追逐富貴時,再無恥媚上、卑鄙陰險也理直氣壯,女人卻不行,我不喜歡的是,女人被玩弄卻不自知。”
我們隻相處了幾天而已,她卻對我說了這麼推心置腹的話,我不由得感動:“謝謝,我都明白。”
薩拉又向前一步,站到了窗台邊,遠處的天空中彌漫著漆黑的積雨雲,海鳥都飛回了內陸,仿佛預示著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她望著窗下稠密蒼翠的草木說:“我好想做一隻鳥,就這麼俯衝下去,然後自由地飛往遠方,不需要任何落腳的地方,永遠飛翔下去就好。”
她的麵容在黯淡的晨光下蒼白至極。
然後我聽她說:“我要嫁人了,這次離開,就是去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