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午後, 我穿過校園前往老師們的辦公室, 夾道旁十幾棵挺拔的白樺樹在微風中舒展著枝葉, 風吹葉響如同一片歡歌笑語。()偶爾幾片葉子打著旋兒落下,葉脈翠綠,邊緣卻已經枯黃, 我撿起樹葉夾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 在清涼的微風中, 仰望那透過枝葉漏下來的璀璨日光,一片奪目中滿是秋日的暖意,讓人生出難言的迷醉。
弗雷老師的辦公室裡堆滿了書籍和紙張,看上去非常雜亂,他有些遲了,氣喘籲籲走進來, 在板凳上坐下,擦擦腦門上的汗說:“不好意思,我遲了,來說你畢業的事情吧,你想要學校的推薦信是嗎?”
“是的, 畢業後我想回家鄉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進小學當一名老師。”
“沒有彆的打算嗎?你成績這麼好, 文章也出類拔萃,去管小孩子實在埋沒才能, 如果你需要, 我可以寫其他介紹信, 呃……公司文員、秘書、家庭教師,都很適合年輕女孩子做。”
“謝謝您,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幫我開一張大學的推薦信嗎?”
“你要上大學!”弗雷老師很驚訝,他誇張地搬開凳子,麵對著我問:“你有推薦人嗎?”
“沒有,上大學需要推薦人嗎?”我不解地望著他,“不是通過大學的筆試和麵試就可以了嗎?”
“哎……雖然男生隻要通過筆試和麵試就行了,但女生……”弗雷老師搖搖頭說:“每所大學招收的女生名額都有限,除非有專人推薦,否則是不能提出申請的。”
“我該找什麼人推薦呢?”
“等一下,等一下。”老師嚴肅起來,前傾著身體說:“孩子,你是認真的嗎?你想去讀大學,還是隨便問問而已?”
自從聽說大學招收女性的消息後,進入大學這個念頭就像鬼影一樣徘徊不去。丹尼·約根森每年的學費要70金,四年就是280金,把我們全家賣了都不一定值這麼多錢,我一遍遍告誡自己這個念頭太蠢了,人不應該奢望高攀不起的東西。
可無論我舍棄多少次,它都像皮球一樣一次次反彈回來,且越蹦越高,不斷刷新著自己的存在感。到最後我已經不再試圖忘記它,而是思索著也許可以先工作幾年,積攢一些錢,再找一所學費相對便宜的大學了。
想到這裡,我點點頭說:“您知道我家的情況,雖然想繼續讀書,可是根本沒有那麼多錢,所以我打算先工作幾年。”
弗雷老師搖搖頭:“說真的,我不建議你讀大學。”他抬了抬眼鏡,十分認真地說:“我沒有反對女孩子上大學的意思,你要明白,我在女校當了這麼多年老師,深知教育對女性的重要性……”
“我明白的,弗雷老師,我隻是暫時沒辦法放棄這個願望,所以想求一份推薦信安慰自己罷了。”我垂著眼眸說。
老師歎了口氣,用袖子擦擦臉頰上的汗水,笑著抱怨:“已經入秋了,天氣還這麼熱,也怪我太肥了,走幾步就出汗。但你彆看我現在這樣,咱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帥小夥呢,走在大學城裡,能把酒館裡的女招待迷得昏頭轉腦。”
我忍不住笑了。
“你彆笑啊,老師從不騙人的。可惜那時候我白天讀書,晚上去報社打工,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忙得像陀螺一樣,根本沒機會和女孩約會。不像我的同學,他們有家庭支持,就算在大學裡混日子,也總能混到文憑,畢業後也有更好的去處等待他們。”
老師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衝了杯茶,然後雙手捧給我,感慨地說:“大學畢業後,我做了高中老師,不論地位還是收入,都直接跨入了中產階級,曾經的付出都有了回報,也算得償所願。可大學期間,整整四年時間,我沒有休息過一天,畢業後還欠著一堆貸款,回想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你一個女孩子,能過那樣的生活嗎?你要明白這個世界是很不公平的,尤其對我這樣的窮人和你這樣的女孩子,就算拚命讀完了大學,也不一定能獲得理想的工作,你能明白嗎?”
弗雷老師的聲音很溫柔,勸慰的話裡帶著真誠的善意,他說的那些隱憂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捧著老師端給我的紅茶,水麵上映著了一張沉默而迷茫的臉,那正是我,一個一步步走到今天,但仍然對前路彷徨無措的人。
“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最大的麻煩是,很多人的思想……”老師似乎很為難,他張開雙手,做了一個推拒的動作說,“你知道嗎?越是聰明人,有時候越容易驕傲自負,會被一些大道理蠱惑,比如現在那個葳蕤黨的某些言論,嗬嗬,愚蠢之極,我連提都不想提……總之,大學裡很多人反對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到現在每所大學都隻開放了幾個名額,而每個名額都必須獲得特殊推薦。比如聖安慕斯大學,去年入學的女學生中,每一個都是在曾經的女爵,現在的莫迪基金會會長安竹拉·斯科蒂沃女士的推薦下入學的,那種地位的女士可不是誰都能結識的。”
聽到這裡,我基本上已經絕了上大學的念頭,果然自己還是太天真,太幼稚了,每天都在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
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打擾您了,忘了我剛才的請求吧,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這怎麼會是打擾呢,好孩子,時代在發展,現在不能的,不代表將來也不能。如果將來有機會,而你仍然沒有放棄這個夢想,隨時來找我,我會很自豪地為你開具一張進入大學的推薦信的。”
辭彆了老師後,我默默走回家中,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打掃房間,烤了麵包和香腸,又煎了雞蛋。傍晚時分,威廉風風火火走進來,往餐桌前一坐說:“好香,我口水都流出來了,給我倒杯酒。”
我倒了一杯朗姆酒給他,發現他精神奕奕,嘴角掛著笑容,不由問道:“發生什麼好事了嗎?這麼開心。”
他往嘴裡塞了一大塊香腸,三口兩口咽下去,嘟嘟囔囔道:“現在經濟形勢這麼差,大家連麵包都吃不起了,能有什麼好事?”
“可你很開心的樣子。”
“我開心是因為福克斯肉店關門大吉,以後沒人跟我搶生意了。”
“為什麼關門了,他家的生意不是很好嗎?”
福克斯肉店雖然在五條街外,可他們家的熟食太好吃了,不光附近的居民繞遠路去買,以前盧卡斯家的廚娘都特意跑他家買肉,盧卡斯先生曾評價過,入口即化。
威廉吞了口酒說:“聽說他們在肉裡放不明成分的藥水,所以肉才那麼好吃。可長時間吃,女人會變的無孕不育。”
“上帝啊!”我驚訝地捂住了嘴,“你怎麼知道這種事?有人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