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又響起了震天的歡呼,還有人用酒瓶和酒杯瘋狂地敲擊桌子。
“我們的黨魁蘭斯特·希爾頓先生在當上經濟部長的這一年裡更是取得了卓越的政績,甚至超越了前任部長10年的政績!今年我們有更高的目標,蘭斯特先生計劃了修建高速公路和打造重量級輪船等國家級工業項目,一是為了在當前經濟危機的艱難處境下刺激經濟,提高國民就業率,二是為了提高民眾的幸福指數。想象一下,不久後大家就可以借由高速公路前往全國各地,可以乘坐萬噸遊輪去大洋彼岸旅遊,可以吃上新式食堂的乾淨飯菜,可以在周末開車帶妻女去野外用餐……”
金發男人的聲音幾乎被歡呼聲淹沒,他不得不暫停,再次安撫眾人後,才繼續說:“我在此,希望大家能在兩個月後的大選中投給我們一票,謝謝大家。”
他話音落下後,酒館的屋頂都要被震天的歡呼聲掀掉了。
回家的路上,爸爸還在談論著這個政黨,他重複最多的一句話是:“他們挺好的,畢竟在為老百姓做實事。”
今天是周五,傳統上每個周五晚家裡都會吃一頓大餐,我用一下午的時間熬了肉湯,做了小羊排,還烤了蛋糕。
結果父親瞅著滿桌的食物,忽然一臉羞愧道:“國家還有那麼多掙紮在貧困線上的人,不如我們也捐一點錢給‘民族團結互助會’吧”,周五這頓大餐以後就不吃了,省下這頓飯錢支援國家建設和吃不上飯的普國人,我的酒也不用買了,我不喝了。”
威廉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仿佛爸爸突然穿上了花裙子,跳起了踢踏舞。
我也深深感慨,這個政黨好厲害啊,區區一個下午就讓爸爸戒掉了喝了幾十年的酒,他們做的不是演講,是聖音洗禮吧。
“我這些年失業,老婆也跑了,整天鬱鬱不得誌,才會借酒消愁,對你們也不好,以後我不會這樣了。”爸爸拿起刀叉,沉默地吃起了羊排。
我和威廉對視一眼,也低頭吃東西。
過了一會兒,威廉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他笑得太誇張,把爸爸惹火了,踹了他一腳說:“臭小子,你笑什麼!”
威廉笑得前仰後合:“爸爸,你怎麼了?突然說這種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閉嘴!吃你的東西!”他梗著脖子,滿臉通紅,見我也捂嘴偷笑,他咳嗽一聲,放下刀叉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從小散漫慣了,根本沒有集體和責任的意識,真該去聽一聽人家的演講,了解什麼叫家國意識。”
威廉無奈地搖搖頭:“他們隻想從你口袋裡掏錢而已。”
爸爸不高興了,聲音洪亮地反駁道:“我今天聽了很多故事,都是發生在我身邊的事,因為司空見慣,我都麻木了,以為生活就是這樣,再怎麼掙紮也沒有希望。今天我才知道,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菲利斯人!他們像蝗蟲一樣肆虐我們的國家,偷走我們的財產,壓榨我們的勞力,還在戰爭中出賣我們,所以我們才失業,我們才貧窮,我們才賣兒賣女。這是一群唯利是圖,毫無廉恥的敗類!他們想霸占我們的國家,然後奴役我們!”
“內力·約根森就是!他一個菲利斯人,開采我們國家的礦石,又販賣給外國人,隻肥了自己的腰包!這個人麵獸心的騙子!蛀蟲!人渣!該把他趕出我們的國家!剝奪他賺的每一分錢,讓他赤條條來,赤條條滾!”
我們已經很久不談論內力·約根森了,父親不喜歡談他,這還是第一次,他當著我們的麵,用這麼激烈強硬的口吻罵他。
之後,爸爸隻要有空就去參加那種演講集|會,經常在外麵待到很晚,他果然戒酒了,哪怕在啤酒館集|會,也隻要一份不含酒精的飲料,他還用有點文藝的腔調宣布,“我曾經醉生夢死,而現在又找回了希望和信仰。”
我猜這些詞都是在集|會上學的。
又過了幾天,我在街上看到了盛大的遊|行。
穿著統一軍製服的葳蕤黨隊員組成了長長的遊|行隊伍,有人騎著高頭駿馬,有人坐著吉普車,有人扛著巨大的鷹旗,還有人舉著各種標語,他們整整齊齊排成8列,踏著統一而有序的步伐,穿越全城舉行了這場聲勢浩大的表演。
據說首都普林格勒、墨尼本、布達佩斯等大城市都在今天發動了遊|行,在統一的時間,穿統一的服裝,喊統一的口號。
他們高喊著:“給我五年,我給你一個全新的普國!”
“普國人!站起來!普國人!向前進!”
口號十分簡短,然而軍隊昂首闊步,萬人齊呼,場麵十分壯觀,就像給數年來一直萎靡不振的普國人打了一劑強心針一樣,那種震撼足以讓所有人跟著一起狂歡。
我看到人們擠在道路旁,趴在窗前,站上屋頂,甚至攀上電線杆。他們揮舞著帽子,高聲歡呼,臉上洋溢著笑容和信心。
到後來,每當遊|行隊伍高喊‘普國人’時,民眾就會跟著高喊‘站起來’;隊伍再喊一聲‘普國人’,民眾就高喊一聲‘向前進’;當喊出‘給我五年’時,口號自動變成了‘給我們一個全新的普國’,許多人甚至喊著喊著,就突然放聲大哭,淚流滿麵。
我站在肉鋪裡,透過櫥窗向外張望時,看到了行走在隊伍最前方的8個人。
他們胳膊挽著胳膊,表情嚴肅地向前挺進,我沒想到,這8個人裡,我竟然認識其中兩人,一人是黑加爾·喬納森,另一人則是曼古斯特·卡梅倫。
遊|行持續了一整天,到夜晚的時候,巴巴利亞城外的山坡上燃起了火焰,遊|行隊伍用火把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鷹形圖案,火焰越來越盛,圖案也越來越清晰,全城的人都能看到。
看著這猶如宗教儀式般誇張醒目的活動,我忽然想起了《莫邪詩集》裡的一段話。
“眼睛看到,耳朵聽到,即為真實,虛假也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