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的針線活。”爸爸瞅著我縫補的外套說:“等你嫁人後還這樣, 我就沒臉見人了。”
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嘟囔道:“現在大家都用縫紉機了。”
“縫紉機?外麵商店裡還有吸塵器和洗衣機呢,有了這些,還要女人乾什麼?”
我識相地閉嘴。
“我就不該讓你上那麼多學。” 爸爸滿口抱怨,“飯不會做,衣服不會補,連房間都懶得打掃, 隻會和我頂嘴,真不知道學校裡都教了些什麼。”
中午我烤焦了一隻鵝,結果引的他大發雷霆,老實說, 我從沒做過燒鵝這麼複雜的菜,能烤熟就很不錯了,何況除了烤焦一點,味道其實很不錯呢。
爸爸說個沒完沒了,我對他的囉嗦充耳不聞, 一邊縫補衣服, 一邊仰望窗外那棵桂樹, 成千上萬的桂花競相開放了,花香彌漫, 隨著微風吹進窗戶, 吹動淡藍色的窗簾, 正是秋高氣爽, 不冷不熱的好時節。
我心情愉悅地提議道:“爸爸, 我們去野餐吧。”
“野餐?你還有心情野餐,瞧瞧你們兄妹倆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去嘛,我保證不會再烤焦東西了,我們帶上你最喜歡吃的烤鵝肝和蘋果派,你還可以和威廉去小河邊釣魚,晚上我給你們做炸魚餅。”我走過去,摟住他的脖子,輕輕搖晃,“你看,衣服我補好了,雖然針腳不太細密,可也是我一針一線縫的呢,特彆結實。”
爸爸瞪了我一眼,語氣嚴肅道:“你不用說好聽的,我不吃你這套。”
“吃嘛,找個星期天,我們一家人去吧,好不好?”
爸爸‘哼’了一聲,起身穿上外套:“我出去逛逛,晚飯前回來。”
看他悠閒地穿上皮鞋,火氣似乎散了大半的樣子,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小時候我很倔強,喜歡硬碰硬,後來我發現很多事情是可以用迂回的方法解決的。忍住自己想說的,去說彆人想聽的,甚至放低身段去討好彆人,這種事有人天生就會,有人漸漸也學會了,還有人永遠都不會,那些永遠都不會的人要麼很幸運,要麼很可敬,而我既不幸運,也不可敬。
夜幕降臨了,窗外深藍色的天幕中星光閃爍,遠處的河岸晃動著數不清的火把,火光璀璨,照亮了寂靜幽幽的河水,似乎正在進行著什麼儀式的彩排。
“爸爸怎麼還不回來,飯菜都做好了。”我望著那些火把,心裡有些擔憂。
“大概還泡在附近的酒館裡,你去找找吧。”威廉正在修葺凹陷的地板,他無奈地說:“如果爸爸喝醉了,你就回家喊我。”
這片區域住著很多工人,所以酒館不少,我經常在路邊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睡死在一堆嘔吐物中的男人,冬天的清晨,甚至能在街頭遇見醉倒後,凍成冰坨的人。
我也以為爸爸老毛病又犯了,在外麵喝酒喝到現在,於是氣惱地衝到樓下,挨個酒館尋找他的蹤影。
結果找到他時,他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止是他,半個酒館的男人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前台站著個獨臂男人,更是一邊哭,一邊誇張地揮舞著拳頭,似乎正在演講。
“……因為懷孕無法賺錢,鴇|母命許多人把她壓在那張罪惡的床上,拿鉤子伸進她肚子裡,摳出了她血淋淋的兒子,鮮血浸濕了那張床。她隻有17歲!卻已經在那張床上躺了三年,男人花五個銀幣就可以上她,憑此她養活著自己的父母兄妹。最後她死在了這張床上!旁邊的馬桶裡,還蠕動著一個已經六個月的嬰兒!最後她們被那血染的床單包裹,一起丟進了河溝……”
“沒錯!沒錯!她是我的妹妹!我和哥哥上了戰場,哥哥為國捐軀!我成了殘廢!妹妹卻成了妓|女!可那些蛀蟲們呢!那些在背後投降,出賣國家的懦夫們呢!他們照樣身居高位,正像蛆蟲和蒼蠅一樣吸食著人民的血肉呢!”
“我不是男人!我是一無所用,醉生夢死的蠢貨!可上天知道,是那些家夥把我變成這樣的!我詛咒他們!詛咒他們!”
‘嗚’的一聲,台下有個男人哭著站起來,激憤道:“是他們!他們出賣了我們!”
我溜到父親身邊,低聲問:“爸爸,你在乾什麼?還不回家吃飯?”
爸爸抹著眼淚,抽噎了一聲說:“太可憐了……哼哧……太可憐了……不能原諒……”
除了那年媽媽離家出走,我還沒見爸爸哭過呢,他似乎流了不少眼淚,雙目通紅,小胡子都打濕了。
“回家吃飯吧。”
“噓噓,小聲點,跟我一起聽。”他拉扯我坐下。
台前一個金發男人安慰了獨臂男人,把他請下了台後,用袖子擦擦眼角說:“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感謝菲斯特先生的演講,他的憤怒我們感同身受。”
台下立即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金發男人抬起雙手,壓下嘈雜,揚聲道:“諸位,曾經的苦難又在眼前了,我們不能讓這群人屍位素餐,繼續出賣和破壞我們的國家,我們必須團結起來,向惡勢力說不!我們葳蕤黨從五年前起,就一直致力於民族的運動和國家的革命,以複興普國為己任,時至今日,我們創造了近50萬個工作崗位,扶助了近20萬因戰爭致殘的兄弟,救助的貧困家庭更是不計其數。我們今天的成績不是鼓吹出來的,是做實事,靠兄弟們的雙手打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