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黑發考官說:“納西斯小姐,我們看了您的成績,您在凱琳斯特高中所教授的十幾門學科中皆取得了優秀的成績,這很難得,我們認為您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年輕女性。推薦信裡您的老師也給了您很高的評價,尤其您的引薦人還是斯科蒂沃女士,作為近年來我們大學關係密切的捐贈人,我們非常尊重以及肯定這位女士的推薦,但在此我們還要多問您幾個問題。”
“是的,先生。”
“您認為大學教育能為您帶來什麼好處呢?您將來又打算做些什麼呢?”
幾隻鳥兒撲棱著翅膀飛過窗口,掠過跳動的小小的影子,和淺淡的日光一起映照在我身上,此時我已經不再緊張,心中甚至還有些悸動。
我是來自一座貧窮小縣城的安妮,我的家鄉混亂又愚昧,我的家庭平凡且破碎,而這樣的我卻在叩響著大學校門了,許多新城人連想都不曾想過的經曆,我卻在日複一日的平凡學習中一步步實現了,這一切仿佛是偶然的,卻又不是偶然……它像一粒種子,來自最初視察學校的那位女科學家,然後在老師的鼓勵和引導下,在斯科蒂沃女士等人毫無偏見的教育理念下,終於生根發芽了。
它不再是單純的想找一份工作,想養活自己,它已經變成了我與自己備受歧視的世界抗爭的決心。
想到這裡,我看向考官:“您剛才問我從哪裡來,抱歉我回答的不對,我可以重新回答下這個問題嗎?”
主考官點點頭:“當然可以。”
回想著自己的經曆,我第一次對外人吐露出心聲,吐露了一些壓抑在心底許多年的話。
“我來自巴巴利亞一個貧窮的地方——新城,通往新城的道路上有一座橋,橋的另一邊住滿了妓|女,裡麵有我的鄰居,我認識的人,有的甚至曾是我的同學。當家庭破產,一切無以為繼後,那裡便是許多新城女性的歸宿,而家庭破產何其簡單,一次失業,一次糧價波動,一次賭博,甚至隻是多喝了幾瓶酒,都可能導致破產,而最終為此買單的不是彆人,正是家裡的女人。”
“我來自一個擠滿了工人的社區,社區裡的男人們每天要重複十幾個小時的單調工作,這麼長的時間,這麼沉重的工作讓男人們壓抑又暴躁,所以妻子們必須小心翼翼,因為也許隻是呼吸聲太重了,她和她的孩子們就會遭到丈夫凶狠的毆打。我們居住的板樓隔音性很差,曾有一個女人慘叫了一夜,卻連個前去問候的鄰居都沒有,她被丈夫打死了,屍體在屋裡放了三天,發臭了才被鄰居們發現,期間她的兩個孩子一直陪伴著這具屍體。”
“我來自一個不尊重知識,認為上學沒有用的地方,孩子們中學時就輟學了,我是班上唯一一個讀高中的人,而我曾經的女同學大都嫁人生子了,她們重複著母親、祖母的道路,在隔音差的板房裡挨打,偷偷哭泣。我還有一個名叫伊麗莎白的同學,已經在花一樣的18歲難產死了,她丈夫竟然在她大著肚子的時候毆打她。”
“但我還來自一個仍然仰望著希望的地方,我的中學老師告訴我,一個榜樣的力量是無限的,而我就是這個榜樣,他希望有一天,能在課堂上告訴我的學弟學妹們,他們有一位學姐,和他們一樣出身新城,一樣平凡普通,可現在她已經上大學了,她通過讀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您問我大學教育能為我帶來什麼,請問這個可以作為答案嗎?我認為大學教育可以帶給我希望,帶給我改變命運的力量,同時也將這種希望帶給了更多仰望著希望的底層女性。”
說到這裡,我深吸了口氣說:“至於我打算將來做什麼,非常抱歉,我雖然已經高中畢業,但閱曆仍然淺薄,我隻是讀報紙時,看到律師幫助窮人打官司的故事後非常感動,便有了這樣的想法,抱歉我很無知,也很可笑,但我的確是抱著這樣的夢想前來的,謝謝。”
房間裡寂靜了許久後,其中一位考官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說:“雖然您說了這麼多理由,我也非常感動,可我們這個專業迄今為止從未招收過女性,請問您對法律專業招收女性怎麼看待呢?”
“曾有一位哲人說,男性是孤獨的,在孤獨中創造文化;而女人是合群的,在合群中傳遞文化,所以我認為女性也有接受高等教育的現實意義。而大學從最初隻招納貴族,到後來招收寒門子弟,直至今日開始接納女性,這是它走在一切先進思想的前沿,始終包容與開放的體現。大學就像一個有著自己生命的人類,它既隨和又自尊,始終追尋著星光燦爛的極致真理,正因如此,它平等地看待每一個尋訪智慧的人,所以它也是這個世上最公平和包容的地方。”
考官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主考官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也急忙起身,與他握手。
“謝謝您今天前來,納西斯小姐,我們會在幾天後將錄取結果寄到您所在的地址,請暫時耐心等候。”考官微笑著說。
“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參加麵試,非常感謝。”我低頭彎腰道。
“我們大學有一位先人曾言,強者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愛它,與它搏鬥,現贈與您,與您共勉。”
“謝謝您,先生。”
另一位考官也與我握手:“夢想不可笑,更不無知,頂多是年輕人無畏的誠心,願此心永恒。”
最後一位考官更是笑著說道:“很高興認識您,安妮·納西斯小姐。”
幾天後,我接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
我在旅館那漆黑陰冷的小房間裡高興地又蹦又跳,直到引來樓下一位女士破口大罵,爸爸不忿地跟她吵了起來,吼道:“我女兒要上大學了!大學!貴族老爺們才能讀書的地方!你算什麼東西,敢朝她大呼小叫!”
我丟臉極了,好不容易才把爸爸勸回房間,第二天,我們坐火車回到了巴巴利亞。
為了慶祝我考入大學,我們決定去一家高檔餐廳慶祝一下。
當天晚上,我們都換上了自己最體麵的一套衣服,然後步行去餐廳,在道路上,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於是問威廉。
“那些是什麼?”
道路兩旁的商店櫥窗上,有的用油漆寫上了F·L的字母,油漆是紅色的,非常鮮豔醒目。
“哦,那是菲利斯人開的商店,前幾天商務局下了通知,所有菲利斯人的商鋪必須在玻璃櫥窗上標明F·L的字樣,也不知道搞什麼。”
街麵上寫了F·L字樣的店鋪有很多,以前我在報紙上讀過,菲利斯人都是移民,大約在一百年前,菲利斯人的國家滅亡了,民眾四散到了周圍各個國家裡,因為不能擁有土地,所以菲利斯人都經商,他們頭腦聰明,到處行走,結果很多都成了富商。
我們來到那家高檔餐廳門口,剛要入內,一位身穿灰色製服的道路警員忽然朝我們招手。
“嘿!你們是菲利斯人嗎?”他大聲問。
“不是的,有什麼問題嗎?先生。”威廉說。
“既然不是,為什麼要到菲利斯人的店鋪裡消費?你們不知道菲利斯人毀壞普國經濟,為富不仁,搶占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嗎?”警員義正言辭地說。
“抱歉,我們不知道這是菲利斯人的店,我們這就走。”爸爸說。
“爸爸,我們是特意來慶祝的,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威廉頗有些無語。
“走吧,走吧,去彆的店也一樣。”父親指著對麵一家餐館說,“那裡看上去也很高檔。”
警員說:“這就對了,上帝與普國同在,禮敬您先生。”他向我們行了個葳蕤黨特有的敬禮。
父親也特彆自豪地舉起手:“也禮敬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