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們經常在圖書館一起學習,偶爾也會一起散步,有一天傍晚,我們散步到河岸中庭的白色塔樓附近,那是一處純白色的圓形建築,有八個拱門,裡麵擺放著鋼琴和樂譜架,一看就是音樂係的學生練琴休息的地方。
這個時間已經沒人了,周圍很安靜,隻有河岸上的水鳥撲騰著翅膀吟哦不止。
“安妮小姐,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
霍普先生停下腳步,走進白塔,拿起一架小提琴,演奏起了《霍爾曼舞曲》中的一個樂章。
他的琴藝很棒,那悠揚浪漫,富於詩意的曲調讓人的心都莫名柔軟了起來,他長得那麼高大,卻沒想到也會演奏這麼甜美、純淨的樂曲,他一邊演奏,一邊凝望著我,嘴角掛著一絲令人臉紅的微笑。
我猶豫了一會兒,便坐到鋼琴前,隨著他的曲調與他合奏起來。
隻是他有點壞心眼,演奏途中忽然換成了彆的曲子,等我跟上,他又換了,弄得我手忙腳亂,生氣地瞪他。
見我瞪他,他又討好地換回了《霍爾曼舞曲》,直到與我協奏完最後一個音符後,他才坐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放在自己額頭處,然後緩緩下移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
我忙抽回手,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他撩起額前的金發,愉悅地笑道:“我們來彈點歡快的曲子吧?”
我欣然同意,先一步彈起《卡門之歌》。
這首曲子節奏很快,曲調激情澎湃,我們合作得很棒,偶爾與他對視時,我發現他笑得很暢快,是那種開心到眼睛都發光的快樂,而不是最初在圖書館結識時,他雖然溫文爾雅地笑著,眼底卻很冷漠的那種笑。
彈完這支曲子,我遺憾地說:“以前聽過一首《帕格尼幻想曲》,節奏非常棒,我很喜歡,可惜曲譜太複雜了,根本記不住。”
“我有曲譜,明天送你。”他急忙說。
“我們可以一起彈。”我高興地說。
這天晚上,我們一直約會到很晚,我不想去圖書館讀書了,在這個靜謐浪漫,纏繞著靜靜花香的春夜,我隻想和他待在一起。
第二天是個陰雨天,下課後我打著傘向圖書館走去。
忽然有人跟上來,默默與我並行。
來人我認識,他叫傑米·伊登,一位黑發碧眼的青年,是我的同學,我經常在圖書館看到他,但從沒跟他說過話。
“納西斯小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打著黑色的大傘,目光直視著前方說。
“什麼事?”我不由地愣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雨聲‘嘩啦嘩啦’的,傘麵被打得砰砰作響。
不久後,我停在了原地,而黑發青年越過我,消失在了迷蒙的雨中。
一種從頭灌溉到腳的冷把我鎖住了,我仿佛瞬間喪失了五感,連灰蒙蒙的雨都消逝了沙沙聲。
腦海昏眩、窒息,腳步沉重地像灌了鉛,我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這不可能吧?他說的那些事簡直像天方夜譚一樣,怎麼可能發生在這陽光明媚的大學校園裡呢?還有霍普先生……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沒去圖書館,而是跑去了教務處,一番詢問後,那裡的管理人員明確地告訴我,哲學係新生中根本沒有一個叫馬修·霍普的人。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傘也遺忘在了教務處門口。
在小客廳塗指甲油的明妮看到我,愣了愣問:“你不是打傘了嗎?怎麼淋成落湯雞了?”
我勉強笑了笑,拿起毛巾擦頭發,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明妮,你聽說過秘社嗎?今天我聽到有人討論,似乎很可怕呢。”
明妮頭也不抬,悠閒地塗著鮮紅的指甲說:“一群貴族少爺閒來無事,湊在一起作惡罷了,不必少見多怪,不過秘社也的確是最有錢有勢的那搓人聚集的場合。幾年前有過一個傳聞,一個大少爺把一個女學生騙進去,命她脫|光衣服,像狗一樣跪舔每個新進社員的皮鞋,如果她不肯舔誰的鞋子,那個社員就得在侮辱她和離社之間做個選擇,最後女孩舔了所有人的鞋子,大約還遭到了一些語言和身體上的羞辱,回家後就留書自殺了。”
我的心臟像是被重重地扯了一把,下沉再下沉,一直沉沒到不見天日的深淵,連四麵八方的雨聲都化作了無數嘲笑聲,向我襲而來,我甚至控製不住自己發抖的嗓音,顫抖著說:“太可怕了,難道就沒人管管嗎?”
“當然管了,可隻有把女孩騙進去的男生被開除而已,其他人寫了檢討就沒事了,大約家裡都送上了厚厚的補償金吧,反正醜聞被壓下去了。”
“那他們還在做這種事嗎?”
明妮抬頭看了看我,好笑地說:“彆怕,隻要你彆跟陌生人到處走就行了,也不要輕信陌生人的追求,儘量躲開某些花枝招展的男人哦。”
這個晚上下起了瓢潑大雨,我藏在厚厚的被子裡,卻冷得打顫,不管怎麼環抱住自己,都沒辦法溫暖起來。我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又像是被打了一拳,混雜在惡心、憤怒的情緒中的,還有一種讓人遍體生寒的恐懼,他們像幽靈一樣,在黑暗中窺伺著我,似乎隻要露出一丁點破綻,就會爭先恐後地把我撕碎,連同人格和尊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