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學的時候, 我讀過一個故事。
說古羅馬時代有一位戰士,他是戰爭英雄, 在家鄉很有名望, 村民都崇拜他,愛戴他。
戰士生活富裕,備受尊崇,性格逐漸傲慢了起來。有一天, 他因口角惹怒了一群盜賊,結果盜賊們洗劫了村子。村民們的家被燒了,糧食被搶了, 妻子被侮辱了,悲痛的村民把一切罪責推到了戰士身上。
村民甲說:“是他招來了禍患!都是他的錯!”
村民乙說:“你們知道嗎?他倒賣過糧食, 根本就不是好人。”
村民丙說:“豈止,他還看不起大家,總是趾高氣揚, 對村民們呼呼喝喝。他的妻子和孩子更加傲慢,欺負過很多人。”
村民丁說:“他應該道歉,向全村人贖罪!”
村民甲說:“沒錯!叫上大夥,我們去他家討個公道!”
憤怒的村民們擎著火把,團團圍住了戰士的家, 不知是誰先高喊了一聲‘滾出來!向大家道歉!’。之後所有的村民都開始高呼‘滾出來!滾出來道歉!’。
可戰士一家不肯認錯, 更不肯道歉, 洗劫村子的是盜賊, 關他們什麼事呢?不管有沒有招惹盜賊, 盜賊都是要洗劫村子的啊。而且認錯了不就代表要贖罪嗎?他們沒有錯,憑什麼要贖罪?
戰士傲慢的態度更是激怒了村民,一個失去理智的村民撿起石頭扔向他們:“都是你的錯,我的房子沒了,糧食也沒了,你卻連認錯都不肯!還我的房子!還我的糧食!”
打向戰士的石頭像一聲衝鋒號,許多村民也都撿起了石頭。最後,戰士被砸倒了,他的妻子也頭破血流。此時村民們猶豫了,他們雖然來討公道,但並沒打算傷害任何人,他們隻想聽一句道歉而已。
可下一刻,有人衝到戰士身邊搶了金戒指和金項鏈,村民們的腦海裡就隻剩下了一個想法。
搶啊!不能落後!不然就被彆人搶光了!
村民們衝進戰士家,把能搶的全搶了,搶不走的就砸了,最後也不知道是誰,竟然連房子也燒了。
清晨,戰士和他的家人對著破敗的家園傷心流淚,戰士悲泣道:“世人真殘酷,他們忘了我也曾征戰疆場。”
而此時,一個路過的小孩子呸了聲說:“活該!做錯了事還不道歉,壞蛋就是該有這種下場!”
故事已經模糊了,可在這個寒冷的傍晚,我卻看到了相似的情景。人們憤怒地聲討菲利斯人,他們彙集成隊伍,高喊著‘複仇!討回公道!’
不知是誰先丟出石頭,砸碎了一家菲利斯商店的櫥窗,人們蜂擁進去,一起搶劫了店裡的衣帽。然後事態就失控了,抗議人群紛紛加入打砸搶的隊伍。
因為擔心父兄,我急忙往家跑去。
“啪啦……”
“啪啦……”
一路都是玻璃窗破碎的聲音。
夜幕降臨了,玻璃的脆響混雜著瘋狂的嚎叫在街麵上響起。
“住手!你們乾什麼!不要啊!”一位店主試圖阻止衝進來搶劫的暴|民。
然而他被暴|民們圍住拳打腳踢,一個手持長棍的年輕人神情扭曲,赤紅著眼睛輪起手臂,一下下打在店主身上。幾個呼吸的功夫,店主就一動不動躺在了地上,而那些人湧進他的商店,搶走了一切值錢的東西。搶劫者們發出狼嚎一樣興奮的呼喊聲,又大笑著奔向下一個搶劫點。
我看到很多人在圍毆有黑頭發或黑眼睛特征的人,通常幾個人追打一個,還用長棍等武器。不是沒有治安官,可他們無動於衷,任由暴力事件上演,有的治安官還為暴|民們鼓勁呐喊,像為戰鬥英雄歡呼的場外觀眾一樣。
我對爸爸和威廉隱瞞了貝拉的事,這幾天都和她住在外麵。回到家裡,隻有威廉一個人在。
“你不是回學校了嗎?”威廉驚訝地看著我,“外麵亂成這個樣子,你也敢上街!”
“店裡沒事吧?”我問。
“能有什麼事?我們又不是菲利斯人。”威廉望著窗外說,“他們隻砸菲利斯人的店。”
“這些暴徒隻會鬨事,還會管是誰的商店嗎?”我擔憂地說。
一絲憂慮爬上了威廉的眉間,他嘀咕道:“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你彆去。”
“那你也彆去!”我看了看屋裡問,“爸爸呢?”
“他一早就出門了,說是有什麼任務。”威廉不耐煩地說,“我出去看看,馬上就回來,你乖乖待在家裡。”
我們爭執的時候,忽然被窗外一點亮光吸引了注意,都不約而同愣住了。
街對麵不遠處火光滔天,濃煙滾滾,那是一座菲利斯教堂,已經有上百年曆史了,建築宏偉華麗,每天來參拜的信徒絡繹不絕。
火光中,一群暴徒又笑又叫,仿佛在參加篝火慶典似的。
我和威廉奔下樓,向教堂的方向跑去,不止我們,很多人都湧上了街頭,遠遠地望著那座濃煙滾滾的教堂。
“不救火嗎?趕快救火啊!”我大聲說。
有人嘀咕道:“不讓救。”
“火勢會蔓延開的,他們想附近的房子都化為灰燼嗎!”
“你嚷什麼!”一個男人不耐煩地指著遠處說,“那兒不是有消防員嗎?正阻止火勢擴散呢。”
我看到了抱著水管,在附近看熱鬨的消防員,他們偶爾撲滅蔓延到樹上的火星,卻連一滴水都沒有灑向那座教堂。
“他們怎麼不救火?”
沒人回答我,建築燃燒時的‘劈啪’聲在這靜謐冰冷的夜裡格外清晰,人們靜靜地仰望著那逐漸被大火吞噬的教堂。風卷著火星,呼嘯著吹過人群,每個人身上都映著火光,看上去明亮且溫暖。
有人像在圍觀一件有趣的新鮮事一樣,掛著事不關己的笑臉,和身邊的人聊天。有人興奮地吹起了口哨,歡呼著‘厲害啊,太厲害了’。更有人大叫著,還要燒彆的地方嗎?帶我一起去。
熊熊火焰照亮了天空,沒過多久,那座教堂倒塌了。
‘啪噠’一聲,隨著圍觀者們的驚呼聲,轟然倒下。
烈火中,赤紅的建築似乎組成了一張詭異的臉,正靜靜地凝視著這個世界。
人群中一位神父在胸口劃著十字,流著眼淚說:“菲利斯人也是人,和我們一樣,都信奉著上帝,都有自由的靈魂……”
“神父先生,不要同情菲利斯人,他們罪有應得。”有人說。
“今天你們很憤怒,所以就任由這些暴徒破壞了社會秩序,如果有一天暴徒把矛頭轉向了你呢?你怎麼辦?”
“神父先生……”
“今天倒下的不是一座菲利斯教堂,是一個民族的信仰啊,它被另一個民族的怒火燒成了灰燼。”
一個耀武揚威的暴徒惡狠狠地瞪著神父:“艸你媽!老東西!你也是菲憫嗎!該把你一起清理了!”
“願上帝寬恕我們。”神父閉上了眼睛。
而暴徒握著拳頭走向了神父……
街頭越來越亂,威廉護著我跑回家中。
銀色的月光下,大街小巷灑滿了玻璃碎片,這些碎片閃閃發光,如鑲嵌了滿地的水晶般,有種惑人的妖異感。
回家後,我發現父親正呆呆地坐在一張沙發上,他看上去有些迷茫,神色也很憔悴,袖子上還沾著血跡,血已經乾涸了,紅褐色的痕跡像潑濺上去的,點點滴滴又連成一片。
“爸爸,你受傷了嗎?”我走過去問。
爸爸像是突然回神,看著我說:“安妮,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