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就這樣尷尬地結束了,父親醉倒在桌旁,被威廉攙扶進臥室。
母親麵無表情地收拾了餐桌,然後過來問我:“你什麼時候把貝拉送走?”
“我再勸勸她。”我說。
“快點讓她滾!”她冷硬地說。
我提議道:“爸爸酒後總是口無遮攔,媽媽不如搬出去住。”
“不用,這都是我該受的,等貝拉走了,我也就沒什麼牽掛了,到時候隨便去哪裡一了百了。”她口氣發狠道。
我默默歎了口氣,這就是我的母親,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執拗、賭氣、衝動、昏聵,麵對這樣的母親,我又能如何呢?
“還是搬出去吧,房子和生活你都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你的。”我說。
我大概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的人吧,母親開始哭哭啼啼,絮叨著貝拉不懂事,父親折磨她,鄰裡譏諷她,威廉不給她好臉色等等,我實在聽不下去,也沒有心力開導她,就借故拜訪老師,離開了家。
我去拜訪了中學時代的老師安泰先生,他在我求學期間給予了很多幫助和鼓勵,這些年來一直有書信交流,想著難得回來就去拜訪一次。
老師變化很大,以前他是個快樂的中年男人,整天樂嗬嗬的,性情和藹可親。幾年不見,他似是蒼老了不少,頭發和胡須都花白了,我看到他時,他正低著頭大步走路,仿佛心事重重。
“安泰老師。”我叫住他。
他看了我一眼,驚喜道:“安妮?你是安妮吧?”
老師把我邀請到家中做客,師母熱情地招呼我住下。
晚上老師拿出私藏的朗姆酒自斟自飲道:“看到自己的學生有出息,我比什麼都高興,尤其是你,我把你的報道貼在學校專欄裡,告訴所有的孩子,元首先生的秘書是我以前的學生,她努力讀書,從我們這個偏僻的小鎮走了出去,你們也要努力讀書,從這裡走出去,瞧!這就是榜樣,安妮你真的成為了榜樣。”
老師不停地稱讚我,直把我誇得滿臉通紅,不久老師喝醉了,師母把他攙扶去休息,過後師母告訴我說:“他很為你自豪,經常說起你,還把你的報道做成了剪報收藏起來,每次有孩子過來,他都要向孩子們炫耀。”
“我應該經常來探望你們的。”我說。
師母搖搖頭:“你的工作一定很忙,不用老想著我們,我先生一輩子教書育人,最大的希望就是他的學生們都好好的,唉……”她止住話頭,對我笑笑說:“很晚了,去休息吧,我幫你鋪床。”
睡在老師家裡我有些失眠,半夜時分,忽然聽到外麵有走動說話的聲響。我以為老師喝醉了夜裡不舒服,於是起身查看,結果我在走廊裡聽到了細微的對話。
“你們怎麼來了?”安泰老師的聲音裡帶著些許驚慌。
“有幾個孩子病倒了,擔心是傳染病……”
“你們先走,家裡有外人,明天我一早……”
怪我冒冒失失走出去,結果看到了幾張驚慌失措的臉,其中一個青年異常醒目,外表一看就是菲利斯人,安泰老師麵色蒼白地轉過身,遮遮掩掩道:“這……他……他是……”
還是師母有些急智,她推搡著青年說:“你們走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她把青年推搡出門外,轉身對我笑笑:“一個學生,大晚上的擾人清夢,你回去睡吧,沒事的。”
“他說有幾個孩子病倒了,擔心是傳染病,需要幫忙嗎?”我問。
“不用,不用,我明天去看看就行了。”安泰老師擺擺手說。
“他是菲利斯人嗎?”
“不是,當然不是,你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他的確是。”
師母忙上前挽住我,聲音略帶哀求:“安妮,你就當做什麼都沒看到,我們求你了。”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可你們在偷偷幫助菲利斯人嗎?這也太危險了。”
安泰老師沉默了一會兒,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晚餐時剩下的萊姆酒,灌了一大口在嘴裡,歎道:“沒辦法,我的學生求上門來,當老師的哪裡說得出個‘不’字啊。”
這句話勾起了我的回憶,那時候我也無路可走,隻好求到了安泰老師這裡,而他竭儘所能地幫了我,之後我才能順順利利走下去。
老師還在灌酒,一聲歎息接著一聲歎息:“我們國家怎麼就變成了這樣,難道菲利斯人是惡魔?所以要沒收他們的財產,關進集中營勞作,還要虐殺他們,可我當了這麼多年老師,有過那麼多菲利斯中族的學生和朋友,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