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改簽了機票, 想提前回國,結果遇到工作加塞,先飛去布拉格做此前項目的收尾。
他入住之前跟喬言住過的酒店, 幸運的選到同一間房。站在窗前,他拍下一張照,想發給喬言, 卻看見群裡章程發的合照——
喬言翹著她受傷的腿, 大笑著,在柏知樾身邊比“耶”,柏知樾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笑容很靦腆。
她拍照姿勢很沒創意, 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 隻會比“耶”。柏知樾很少這樣笑, 羞澀的樣子像聽見什麼戳心窩的好聽話,比如那句——你們倆真般配。
蘇杭知道朋友們在撮合他們倆。章程和江舟笛始終覺得喬言是缺愛的, 或許談一場戀愛,她會更好。
在群裡, 他們愈發放肆, 談到兩性關係, 把喬言看成一張白紙。
讓他心梗的是,喬言跟他, 在這種時刻,基本上像兩個啞巴。他們糾纏了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成為難以啟齒的秘密。
蘇杭沒有立場像往常那樣質問喬言跟柏知樾現在的關係, 甚至不敢開口問喬言的心思。
她看起來很開心、很放鬆,跟自己說話的氛圍像回到了青春期。他難以判斷她現階段究竟是什麼心境。
這種琢磨不透的感覺把他溺水的一顆心從泥沼裡吊起來,讓他好想去淋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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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言穿上了紅襪子, 隔壁床的小男孩笑話她,說他都不穿大紅色。
“姐姐要辟邪轉運。”喬言高深莫測地說著。
“辟邪是什麼意思?”
“就是最近很倒黴,需要破除一下……”喬言想了想,又說:“迷信,小孩彆聽。”
“那穿紅襪子就能好?”天真的小孩偏要刨根問底。
“興許吧。”
隔天小男孩也穿上了紅襪子,他笑著對喬言說:“我是車禍,比你更倒黴,醫生跟我爸爸媽媽說,我以後走路說不定都要一瘸一拐。”
“瞎說,肯定能養好。”喬言知道他的傷情,心裡有些難過。
“沒事,不用安慰我。人生就是不完美的,對嗎?”
深奧的哲理從一個八歲的孩童嘴裡蹦出來,令喬言哭笑不得。
她問:“是你爸爸告訴你的嗎?”小孩的爸爸看上去是一個睿智的人,媽媽也很柔軟。
小孩點點頭:“對。”
“你跟你爸爸感情一定很好吧。”
“跟我媽媽也很好。”小孩像念人生信條般,繼續說道:“一家三口,相親相愛。”
“真好。”
“姐姐,你爸爸媽媽怎麼不來看你?”小孩問。
“姐姐都這麼大了,傷得也不重,不需要人照顧了。”
小孩捂嘴笑:“姐姐有男朋友照顧。”
“他不是我男朋友。”喬言拿橙紅色的筆在小孩的石膏上畫了個紅彤彤的大太陽。
剛畫完,看見蘇杭發來的消息。他說他不能按時回國了。
喬言有那麼一點期待落空的感覺,卻也沒再問他回國的日子要推遲到什麼時候。
晚上柏知樾來給喬言送吃的,隔壁一家三口正在上演天倫之樂。
喬言靠在自己的病床上,傻笑看著,樣子沒心沒肺。
“這小孩兒說話可逗了。”喬言同柏知樾說。
“你喜歡小孩兒嗎?”柏知樾打開食盒遞到她麵前。
喬言說:“還行吧。”看見又是骨頭湯,微微歎氣。
“今天這個是我親自熬的。”
喬言嘗了一口,比了個大拇指,忽然怔住。
“怎麼了?”
喬言訝異:“八年了,我第一次吃你做的東西。”
柏知樾挪開視線:“要不是你病了,你永遠不會有這個榮幸。”
喬言決定冷待毒舌的人。
吃完飯,喬言坐在輪椅上,被柏知樾推出去看夕陽。
花園裡,醫生護士們腳步匆匆,與行動緩慢的病號和陪護家屬形成鮮明對比。
喬言看著落日墜入鋼鐵森林,全程一言不發。
柏知樾原本低頭玩著手機,光線暗下來的一刻,他被手機光亮晃了眼睛,一抬頭,看見喬言微濕的眼睛。
“又思考什麼人生了?”他開口打破沉默。
“人生不值得思考。”喬言咧嘴一笑,“我們弱者,正在偷偷傷心。”
“我可都道過歉了,你再自嘲,我隻會覺得你矯情。”柏知樾有些無措,她眼底的孤單竟散去的那麼快。
那種連相機都捕捉不到的脆弱,竟令他有難以描摹的心動。
“柏知樾,你說的不對,其實人應該擁有脆弱的權力。要是一顆心全都是硬的,那就沒辦法透徹理解愛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