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六十章(2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9223 字 8個月前

在昭寧帝麵前,他沒有推諉自己的過錯罪責,將自己做的事一五一十坦白,說清了私心緣由,並表明將前哨營的人帶回後也絕不與朝廷討價還價,會按律接受該當處置。

昭寧帝對他所說的一切雖覺荒唐又震怒,但她沒有浪費時間在發泄情緒上,也沒戳破他自首時對趙蕎的協助隻字不提的事,隻當場下了急令,命內衛總統領林秋霞親自坐鎮接手孟翱手中事務,調孟翱帶人護送歲行舟啟程出京。

畢竟,若歲行舟所言屬實,第一要務自是儘快救人回來。

“歲行舟對陛下說,前哨營那些人如今該在東境,孟翱已帶人護送他前往。陛下的意思是,功過對錯及最終如何處置,這些都先按下不談,也暫不究他所謂神跡是真是假。若真能帶回活著的兩千人,再議罪名與判罰。”

趙蕎看了看賀淵眼下那片疲憊陰翳,點點頭,疑惑又問:“那我被禁足此地,算是連帶擔責?”

“明麵上是如此。但陛下與信王殿下做這個決定,更多是想保護你,至於幫著歲行舟隱瞞的事,等他回來受審時一並再論你的過失。”

賀淵回視她,深吸一口氣:“可這三日內接連被抓的十七人並非數月來潛入京中的全部刺客,林大人正在清理漏網之魚。且邱黃兩家在京中的那名眼線手裡或許也有可用之人,他們蟄伏幾日後必定會伺機重振旗鼓,暗殺行動隨時可能繼續。”

趙蕎驀地靈光一閃,美眸倏地大張。“是不是你們昨日審出了那份名單的詳情,上麵有我?!”

賀淵無奈扯了扯嘴角,緩緩道:“名單上隻有身份不明的‘趙大春’,暗殺次序在成王殿下之後,賞格卻比成王殿下的賞格高,達百金之數。”

可見對方想宰了“趙大春”泄憤的意圖十分急切。

趙蕎不解地摸摸耳垂:“鬆原之戰我其實沒摻和,他們怎麼就非殺我不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泉山安全,又有賀淵在近前保護,趙蕎對有人要暗殺自己這件事並沒有太恐懼,反而有點想笑。

賞格比成王殿下都高,這事莫名讓她有一種扭曲而詭異的驕傲感。

“據招供,是因‘趙大春’盯住的馮老九船隊那條線的緣故。那是邱黃兩家在假‘希夷神巫門’淮南堂口被端後,最重要一條攬錢渠道。”

賀淵垂眸,訕訕拿筷子輕撥著碗裡的飯粒。

“驚蟄日到鬆原之前,我已命柳楊與原州府通氣,循線將馮老九留在原州的人一網打儘。他們又倒查上京畿道楓楊渡,兩地官府聯手,四月裡就剿了馮老九的老巢,但馮老九本人逃了。”

斬了對方最重要也算是眼下最後一條隱秘金源,他們可不對“趙大春”恨得牙癢癢麼。

“合著我幫你背了口大黑鍋!”

趙蕎白眼兮兮嘀咕著,想了想,又道,“既名單上說‘身份不明’,那就是他們沒確定‘趙大春’的身份,我沒危險到火燒眉毛的地步吧?你昨日那麼急將我丟上馬背就到這裡來,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這次抓到的人裡,有一個是馮老九那艘‘頭船’的船工。你當初畢竟在他眼前晃了大半個月,他一進京就認出你是‘趙大春’,”賀淵認真看著她,“就是你去醫館那日。”

從在街頭去醫館為歲行舟問補血方子那日過後,一直到廿七早上進內城,白日裡賀淵幾乎都跟在趙蕎身旁。

且趙蕎柳條巷那宅子前麵的鄰居就是前兵部侍中敬慧儀,入夜後想要無聲無息潛入趙蕎宅子不太可能,一不小心就會驚動敬慧儀的人。

再有,柳條巷的宅子大多在武德朝時被賞給在複國之戰中有卓著軍功的年輕將領,如今那些人在朝中也舉足輕重,宵禁時自是皇城司衛戍夜巡的重點區域之一。

那些刺客也不傻,知道這利害,沒敢立刻妄動。

“若你繼續留在城中,但凡出門就可能被盯上,所以陛下命我趁他們現在還沒徹底回過神時,立刻將你帶上來。”

泉山雖在京郊,可此地是眾多宗室、勳貴們的彆業所在,尋常閒雜人等上不來,還有皇城司衛戍與執金吾北軍兩部聯手日夜巡防,可說是鎬京附近方圓百內裡,除太上皇所居尚林苑行宮之外最安全的地方。

*****

所有事的說清楚了,趙蕎也就沒了昨日那般摸不著頭腦的火氣。

她低垂眼眸,勾起唇輕道:“好,我都明白了。既是這樣,我不會鬨著要下山。你可以放心留我獨自在這裡,忙你的事去就好。”

賀淵沙啞輕笑一聲:“信王殿下指定由我貼身護你,直到那名暗線被查出來,城中所有刺客全部清除為止。”

他是負責在第一時間裡控製局麵,使事態不致惡化,三天來已完成使命,接下來城中的事已移交給總統領林秋霞主理。

“這可真是個噩耗,我倆又要綁在一起了,”趙蕎自嘲般笑笑,“那公私兩論。既歲行舟所做的事你都已經知道,如今也你該懂廿七那夜我為何會說那些話了吧?當時我說的話依然有效,你想好後就提補償條件。待聖諭準我下山回城,我倆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就算昭寧帝不會重處趙蕎的傾向已十分清晰,就算賀淵想不起鄰水的事,趙蕎心裡還是自責,總覺愧對鄰水那四十多個殉國的英魂。

她想,連她自己都過不去那個坎,何況賀淵?

“若歲行舟早些自首,朝廷或許能早有防備,那些人或許也……而我,明知這一點,還是幫著他隱瞞,做完了‘續命’這間事。你會恨我吧?”

趙蕎抬臉,略歪頭看向賀淵,靜靜看著對麵的賀淵。

這還是她半年來第一次在賀淵麵前提到鄰水的事。

他看起來對這訊息沒有半年前剛醒時那樣激烈抗拒,沒喊頭疼,隻是微蹙了眉心,這個反應完全不在趙蕎的意料中。

賀淵似乎愣怔了片刻,才滿目愕然地回視她:“你這姑娘是不是傻的?”

無端端被罵,趙蕎也愣住了。

“從鬆原回京的路上,堂兄教訓我,說天底下大約沒第二個蠢貨會像我這樣,責任感過頭,什麼都想往自己頭上攬。同樣的道理,鄰水的事和你有什麼相乾?”

在趙蕎腦中亂成一鍋粥時,賀淵低下微紅俊顏,沙沙的嗓音裡藏著隱隱悶笑聲:“阿蕎,我有個疑問,關於從前的事。”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問什麼?”

熾盛陽光斜斜灑進亭中,將賀淵兩頰蒸騰出可疑紅雲。“從前,我是不是時常親你?”

“啊?”這什麼鬼問題?!

“你覺不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實在很像……”

賀淵覷了她的唇一眼,沒好意思將話說完,因為太流氓了,對麵那姑娘大概會惱羞成怒到想咬死他。

趙蕎自小在街麵上打混,街頭粗鄙渾話聽得不少。雖賀淵沒說完,但聯係這前因後果,再加上他那古怪的問題,和微妙瞥向自己唇間的眼神,她立刻如醍醐灌頂。

這流氓的言下之意是,她對鄰水的事會有那般出人意料的沉重心結,情況就很像街頭粗鄙渾話裡時常用來調侃年輕愛侶的那句話——

沾多了某人的口水,說話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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