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2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8936 字 8個月前

七月初三午後,賀淵到信王府接了趙蕎,陪她前往內城麵聖。

賀淵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其實是很疲憊的。

他上了馬車剛坐穩眼皮就有些發沉,卻又不願錯過在路上與她獨處的這點時光,便順口說了這事,權當提神了。

趙蕎驚訝了片刻,喃聲脫口:“樊家老太提到的‘背後那位’,竟是陳尋?!”

那個藏得極深的幕後暗樁竟是老不修陳尋,這讓她意外,細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陳尋年輕時是武德帝跟前重要的智囊臣屬,也曾與一眾功勳名臣們共同為驅逐外敵、收複故土山河而儘心儘力,更參與了《大周律》的草擬,武德元年起任禮部尚書,也算開國功臣之一。

不過,在武德四年時任儲君的昭寧帝主持清理“京官違律私納後院人”積弊時,陳尋晚節不保,倒台了。

彼時他是禮部尚書,三等京官,按律最多隻能有兩名伴侶。

可他府中被查出共有五名與他無婚姻之名卻有婚姻之實的“後院人”,其中有一位還是年歲不滿十五的小女孩,這又犯了“童婚”重罪。

因此他毫無爭議地被罷官、褫奪一切榮封、罰沒部分家財,並服了半年苦役。

拚搏半生掙來的一切全都付諸東流,煊赫榮光就此灰飛煙滅,他對昭寧帝的恨可想而知。因此,他會與意欲裂土自立的鬆原邱黃兩家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倒也合乎情理。

倒台後的陳尋在京中混日子,有時流連聲色之所,有時去茶樓酒肆賭個棋局,表麵看來還算消停。

畢竟他已無官無封,私下裡再是浪蕩墮落不修德,隻要沒違律犯禁,朝廷也管不過來。

再者昭寧帝本也沒想對他做太絕,見他破罐子破摔,就沒再搭理他了。

因他年輕時也曾於國有功,朝中不少人或念舊交、或礙於情麵不想被人指戳為拜高踩低之輩,便還是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來往。

陳尋此人當年能參與《大周律》的初擬,又能穩坐禮部尚書之位,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就憑這些不遠不近的來往,時不時去彆家府上赴個宴,或請彆人到自己宅中吃個飯聽個曲兒,就總能從眾人不經意的閒談中捋出許多重要消息。

“鐘離將軍壽宴那日,陳尋先後向夏儼與王舒大人發出了過府小酌的邀約。就憑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婉拒了六月卅日這個日期,便猜出了他們二人約在這日鬥琴,”賀淵無奈笑歎,“因他當時是分彆找這兩人說的,起先誰也沒留意到其中關聯,還是秦大人反複比對王舒大人與夏儼的問詢卷宗才看出異樣。”

陳尋在多年前與夏儼的父母有些交道,此次夏儼進京,他以長輩之姿邀請夏儼過府小酌,夏儼便沒傷他臉麵,認真與他商定好日期。

而太樂令王舒最早還是由陳尋舉薦入仕的,自也不能做得太涼薄。

這就給他鑽了空子。

“可他又怎麼預先知道地點是東郊滄浪亭呢?”趙蕎順手撓著賀淵的下巴,冥思苦想。

賀淵將後腦勺抵在車壁上,眯起眼,像隻被順毛到通體舒暢的大貓。“因為夏儼與王舒大人鬥琴的主旨是‘廟堂雅音’,王舒大人提前三日就叫人在滄浪亭擺了禮陣拜‘雅音琴祖’。”

陳尋當初可是禮部尚書,對這些繁縟講究理當爛熟於心。

既打定主意要借王、夏二人鬥琴時擊殺夏儼,那提前派人盯著王舒,看他在哪裡拜琴祖就能確定地點了。

“咳,我早就說做人不要這麼多破講究吧,”趙蕎笑了笑,又道,“誒對了,夏儼的傷勢如何,救過來了麼?”

賀淵哼哼道:“他就手臂上挨了一刀,失血過多有些虛弱才躺了兩日,本來也沒多大事。韓靈都不稀罕親自替他治。”

“外頭不是瘋傳當日埋伏了十來個刺客麼?夏儼到場時王舒大人與隨從還沒到,他身邊就一個貼身護衛與兩名琴童,竟隻手臂上挨了一刀?他的護衛這麼能打?”趙蕎好奇極了。

“能打個鬼。夏儼身上有趙渭送他的飛針暗器盒子罷了。就是之前去南郊時,你帶著卻沒派上用場的那種盒子。”

“那我家老三對他真是恩同再造,承恩侯府該給老三立個長生牌位,”趙蕎笑到一半,忽然又不高興了,“既他和我三弟交情不錯,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寫一篇胡編亂造的文稿陷害我的歸音堂?”

趙渭對自己做的東西寶貝得很,不會輕易送給不相乾的人,該是真心將夏儼當做朋友的。

這夏儼怎麼回事?轉頭就來坑朋友的親姐姐。

“嗯?!”賀淵倏地睜開眼,“他寫了什麼陷害你的歸音堂?”

這事賀淵全然不知情。

“祁紅那裡應該有留底,回頭你跟我去柳條巷看看就知道了。氣得我差點噴火。看我不找機會拿麻袋套住他的頭揍一頓!”

賀淵重新閉上眼,唇角揚起,嗓音低低帶笑:“好。不必你親自動手,有我呢。”

“嗯,”趙蕎開懷點頭,話鋒一轉,“那他又為什麼要故意甩掉內衛的暗中保護?作天作地,差點丟了小命。”

她說著這話時腦中轉著念,自就停了手,指尖輕抵在賀淵下頜處半晌沒再動作。

賀淵徐徐睜開一隻眼覷她,仿佛不滿她沒繼續撓。

那模樣讓趙蕎看得心中發笑,試探地又撓兩下,果然見他重新閉上眼,一副愜意到隨時可以滾兩圈的樣子。

這人可有意思,還真當自己是大貓了?

趙蕎咬著唇樂不可支,穩了穩氣息後佯裝無事地催促道:“喂,問你話呢。”

“之前問過,他沒說。今日他也奉詔麵聖,或許陛下問他才會說吧,”賀淵頓了頓,又嘀咕一句,“秦大人也要麵聖,說要替你請功。你幫她做什麼事了?”

趙蕎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秦大人又是怎麼回事?!說了不用客氣,怎麼就這麼堅定執著非要替她請功?

“逸之哥哥,我突然有些失憶。”

什麼小倌館?什麼後院地下暗室?沒說過,不清楚,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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