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是高付俊同村的,和高付俊一般大。
不過和高付俊還在上初中不同,她沒念過書,稍微能走能跑的時候,就幫著父母照顧弟弟,所以小小年紀,乾活很是一把好手,尤其是這趕海,她總能找到不少好東西。
高付俊很喜歡跟在她後麵。
不因為彆的,隻因為他覺得阿芳身上有魚腥味,去趕海容易吸引到海貨。
之前村裡不是沒有打趣說要把阿芳嫁給高付俊的,可話才出口,就被高付俊的姥姥方小蘭給啐回去了。
用方小蘭的話說:“我們家俊俊這麼俊的男娃子,莫說這漁村了,就是這整個沙崗都沒有能配得上我們俊俊的,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天到晚瞎做媒。”
有傳言說,方小蘭早年是富貴人家的姨太太。
後來因為解放,家裡老爺怕財產被清算,帶著家裡的大小老婆往港城那邊跑,她因為隻生了個丫頭,上船前被扔下了,正好被高如山撿到了。
後來高如山長大了,方小蘭的獨生女兒崔明月就嫁給了高如山,生了高付俊。
當然,這隻是傳言,方小蘭自己是堅決否認的,她隻說自己男人死的早,可看方小蘭和崔明月的言行舉止,可見流言也不是空穴來風的。
阿芳爸被這麼一說,哪裡能甘心,當即怒斥:“地主婆,我女嫁鬼都不嫁你家。”說完還憤憤不平的啐了口唾沫:“一家子都死絕的剩下根獨苗,還敢挑三揀四的。”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阿芳爸說完這句話後沒幾天,就被人夜裡衣服一蓋,拳打腳踢,身上硬是疼得半個月沒能出海,隻能忍著疼喊晦氣,卻又不敢真的和高家對著來。
其實阿芳爸說話雖說不把門,也不能算是胡說八道。
老高奶奶能生,從結了婚就開懷,到生下高如山,一共生了十三個兒子,當初還被頒發了‘婦女標兵’的稱號。
那一年,村裡生的少於八個的婦女,都不好意思見人。
隻可惜,高家的子孫可能都被老高奶奶生完了。
到了下麵這一輩兒,兄弟十三個,隻剩下高付俊這一根獨苗。
上麵的,本身漁民出海打漁很危險,就難找媳婦兒,找到的生了孩子又沒站的住,這麼多年兜兜轉轉,竟然一個孩子都沒有,後來高如山生了高付俊,一家子十幾個大老爺們一個都不敢伸手,最後是方小蘭帶的孩子。
為此,十三個小弟買宅基地,直接把最中間的高如山家和方小蘭家給包圍了。
如今高付俊都十五歲了,幾個叔伯還把他當脆弱的小寶寶看呢。
高付俊洗了腳,穿上鞋子。
帶著阿芳一起去了供銷社,一進門,站櫃台的售貨員紅姐就招呼他:“俊俊來啦,快進來喝口水,等會兒你爸爸就下班了。”
高如山在供銷社裡做副主任,已經好些年頭了。
“謝謝紅姐。”
高付俊也不推辭,等紅姐端著紅糖水過來就接過來喝,一邊喝還一邊掏出手帕擦臉上的汗:“天悶熱悶熱的,好像要下雨了。”
“是啊。”
紅姐搖著扇子看了看他腳邊的桶:“你去趕海啦。”
“今天沒課,去看看。”
“哎呀,你這孩子,可真是,曬壞了吧。”紅姐連忙幫他扇扇子,目光卻落在他白嫩嫩的皮上:“到底還是年輕啊,曬了半天也沒黑,哪裡像我們這些老皮哦,真是經不住的。”
“哪有,紅姐你好漂亮的,黑皮也漂亮。”
“俊俊嘴真甜。”
說著,紅姐看向阿芳:“你又帶黑丫頭來啦,要什麼自己看吧。”
“謝謝紅姐。”
高付俊又說了好幾句好話,哄的紅姐心花怒放的,跑去倉庫就拿了不少好東西出來,高付俊拿了兩瓶雪花膏和一雙小皮鞋:“紅姐,錢你跟我爸爸要。”
阿芳則是選了一朵紅頭花,她身上的錢不多,所以買不起彆的。
“我阿姐要嫁人了,給她買朵花戴。”
“哦。”
高付俊對阿芳的選擇很是無所謂,心思都在雪花膏上,回了家就趕緊洗了澡,不僅塗了臉,連胳膊腿上都塗了薄薄的一層。
可以說是非常精致的豬豬男孩了。
晚上高如山回來,崔明月做好了晚餐喊方小蘭過來吃飯,飯桌上,方小蘭說道:“大後天我不出門,如山你給我熬一鍋漿糊,我給俊俊糊點鞋底。”
“怎麼了姥姥,為什麼不出門?”
方小蘭是北方人,習慣讓高付俊喊自己姥姥。
“高大明家嫁閨女,我這半邊人就不出去討人嫌了。”方小蘭低頭喝了口湯,她雖說是姨太太出身,可嫁人前也是書香人家的好姑娘,家裡規矩大,自己也知道不討人嫌。
“阿芳姐姐後天就要嫁人了?”
高付俊詫異的瞪大眼睛:“可她不才十六麼?”
“男方年紀大了,急著要孩子。”方小蘭很是不屑的撇撇嘴:“要我說,嫁到這種人家就是受罪,我看了那男的,夫妻宮暗淡,子女宮也不大好,以後怕是有的鬨呢。”
“姥姥那是封建迷信,你彆亂說。”
“好好好,姥姥不說,聽俊俊的。”方小蘭看見高付俊就眉開眼笑的,然後又說起漿糊的事,高如山自然是連連點頭,吃完晚飯,坐在院子裡乘涼。
方小蘭靠在椅背上歎著氣問道:“俊俊今天買雪花膏了?”
“恩,感覺臉糙了。”
“那是該抹,沒票了到姥姥那拿,姥姥那還好幾張呢。”方小蘭嘟嘟囔囔的說道:“這女為悅己者容,其實男人也一樣,好好學習,以後考上好大學,到京城去上大學去,到時候娶個京城的媳婦兒,姥姥也能跟著沾沾光,回京城去看一眼。”
高付俊坐在她腳邊,時不時的應一聲,一直到方小蘭睡了,才起身去喊高如山:“爸,我姥睡了。”
“睡了?”
高如山放下鋼筆,和崔明月兩個人就出去了。
高付俊回了自己房間,拿出筆開始寫信,從前幾年起,他就一直和大楊村的表妹楊寶妮通信,其實他們之間倒沒什麼話說,反倒和通過楊寶妮認識的傅恒陽成了好友。
這幾年傅恒陽提出了好些奇思妙想,都讓高付俊看的眼前一亮。
要不是距離實在是遠,他都想時不時的過去一趟了。
如今他的普通話已經很好了,都是他跟著廣播裡的主持人學的,隻是當初嫌棄他口音的那個小姑娘,已經好多年沒聯係了,具體的名字他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表妹稱呼她為‘小美’。
前幾天表妹來信說,小美平反回京城了。
京城啊……
姥姥魂牽夢縈的地方。
或許過兩年他高中畢業了,可以爭取一下京城大學的工農兵大學生?
另一邊,自從被自家小妹重塑三觀後,白文淵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自家小妹。
然後他就發現,自家小妹看著軟軟甜甜的,卻是個高度自律的人,她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做早飯加晨讀,七點往學校走,下午放學回來,會在家裡跳半個小時健美操,然後開始寫作業,寫完作業練字,等吃完晚飯,跟他學習一些其它方麵的知識,然後洗漱睡覺。
說實話,這樣的生活健康到讓白文淵都有些嫉妒。
可就是這樣的自律,讓白文淵覺得,自家小妹也不是不可以搞科研的。
然而……
“沒辦法,我腦子笨啊,我是真的學不會。”
白芙美捧著頭,第三次拒絕了自家大哥的新課程。
她以前學理科學的好是因為她有基礎,可問題她天生不是這塊料子啊,她是真做不了科學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幾年凹天才人設凹過頭了,以至於現在白文淵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幻想。
“算了,學不會就算了。”
白文淵不是不失望的。
老白家四代人,算起當初漂洋過海的兩個老祖宗,上上下下幾十口,除了他就沒有一個搞科研的,好容易小妹有點兒天賦,結果還自暴自棄了。
白芙美抿著嘴,拍拍大哥得肩膀:“對不起大哥。”
她拍胸口保證道:“等以後我娶媳婦兒了,生個孩子給你當學生。”
白文淵頓時滿腦袋黑線:“小美你是女孩子。”
“恩?”
白芙美疑惑的看著白文淵。
女孩子怎麼了?
“所以不要總是把生孩子放在嘴邊好麼?”
白芙美頓時用手勢在嘴邊打了個結:“OK,抱歉啦大哥,是我亂說話了。”
白文淵:“……”
認錯認的這麼快連生氣都來不及。
“我隻是開玩笑而已啦。”白芙美和白文淵相處的氛圍,已經漸漸和上輩子重合了,上輩子白芙美就喜歡逗弄白文淵,每次看見冷靜的白文淵變了臉色,都覺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