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憤世嫉俗。
崔祖清對長輩安排的妻子十分不滿,卻又反抗無能,不願與之同房不說,還接二連三的接了年輕貌美的姨太太進門,父母更是因為此事,對他很是失望,鬱鬱而終。
後來逃離時,船票不夠,他第一個想扔下的,便是嫁給他十多年的發妻。
方小蘭他本來是不想扔下的,畢竟是給自己生了女兒的女人,再加上又是讀書人家的姑娘,說話做事比煙花之地出來的張鳳霞要得體許多。
隻是……
那時候張鳳霞正得他喜愛,又為他生了唯一的兒子,幾番攛掇,他就這麼鬼迷心竅的把他們都扔下了。
這一扔,就是三十多年。
到了港城,他的日子並不好過,起初隻能租住在鄉下農戶家,好在手裡還有些錢,很快便站穩了腳跟,因為不想兒子背著庶生子的名頭,再加上身邊隻剩下張鳳霞這個女人,他便娶了她。
男人都是不嫌棄兒子多的,當年來港的路上,張鳳霞傷了身子,沒辦法再生育,他便又娶了幾房姨太太。
隻是,大約是當年他拋妻棄女的報應,到了港城後,他再沒有一個孩子出生,家裡帶去的兩個女兒皆被他以聯姻名義嫁到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可肚子都不爭氣,生不出男丁,日子過的很不如意。
他忙碌生意的時候,兒子是張鳳霞在帶。
張鳳霞沒念過書,又溺愛兒子,在他不知不覺間,兒子就被帶歪了,當他終於重視起來的時候,兒子已經因為和彆人爭搶小明星,被當地的古惑仔給開了瓢,傷了脊椎,下半輩子隻能在輪椅上過,這下子彆說傳宗接代了,就連大小便都不能控製自如,長此以往,性格愈發暴躁陰暗,這些年每年光傭人,都要換掉好幾個。
家庭失意,商場得意。
偌大的家業卻後繼無人,鬱鬱之下,被人勾起了回鄉的心思,轉而想起還有一個被自己扔在內地的女兒。
他現在已經不在意兒子女兒了,他隻期望有個身上淌著自己血脈的男丁,哪怕是外孫,哪怕是農民,哪怕大字不識一個,他也願意帶回來親自教導,然後把崔家祖業交到他的手上,他也就能死而無憾了。
本以為尋人之旅便是大海撈針,卻沒想到,隻是參加一個會議就發現一個與年輕的自己長得極像的孩子。
廣撒網式尋找可謂癡人說夢,可逆向尋找卻是簡單無比。
會議結束後,其他人還在熱火朝天的聊著今日收獲,他已經開始托人找關係,想查一查那位青年俊才的身份了。
高付俊可不知道自己被人覬覦了。
他這會兒內心正火熱呢,那位柏先生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他和白文旻兩個人尤為的關注,起初拉著他們說話,他們都知道,這位不稀罕和彆的港城富商說話,拉著他們做擋箭牌,他們是內地人,又十分年輕,就算被柏先生看重,也威脅不到港城去,所以當擋箭牌才是最好的。
可等會議結束了,他們倆才發現,自己小人之心了。
柏先生臨上車前還不忘交代他們:“可彆忘了送你們廠裡的鹹菜去給我品嘗一下啊。”
兩個人都有些懵,隨即就是連連點頭:“明天就送。”
車子離去後,就發現周圍不少人用複雜又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們,是那群港城富商。
嗚嗚嗚,他們也好想和柏先生搭上關係啊!
讓彆人送鹹菜給自己吃,在彆人身上叫占便宜,在柏先生身上……那能叫占便宜麼?那叫看得起你!
於是第二天一早,白文旻和高付俊兩個人就跑了一趟鹹菜廠,特意新開了一壇,給用飯盒裝上了後送到了華僑賓館,他們到的時候,柏先生倒是早就起床了,隻是沒吃早飯,一直在看報紙。
聽說白文旻他們來了,他立刻起身來迎接。
然後就被送了兩大飯盒的鹹菜……
“有了好菜怎麼能沒有飯來配,朱莉,去給我拿兩個饅頭,再配一碗粥來。”柏先生竟然準備立刻就開始吃。
柏先生助理朱莉小姐點點頭就轉身出去了,十分的酷。
“你們坐吧。”
柏先生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兩個年輕人拘謹的坐下。
柏先生沒和他們談生意,而是仿佛對待自家子侄似的,問了些生活上的事情,當得知白文旻家裡的老人剛剛過世,大伯夫婦特意送他落葉歸根時,柏先生竟然沉默了許久。
一直到朱莉送來了米粥和饅頭,這份沉默才被打破。
高付俊廠裡的鹹菜是真的好吃,柏先生連啃了兩個大饅頭喝完了粥還有些意猶未儘,看的白文旻和高付俊都有些害怕了,這老爺子年輕也不小了,這麼吃能行麼。
“不好意思,讓你們笑話了,我是好多年沒吃這一口了。”柏先生感歎:“以前家裡有個十分會做小菜長輩,隻是去世多年,這樣的口味就再也沒吃過了。”
兩個年輕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提起了去世的長輩。
“正好我這兩天沒事做,不知兩位小友願不願意領我在京城到處走走看看。”就在氣氛逐漸尷尬之際,柏先生提出邀請。
兩個年輕人自然是連連點頭,表示願意。
於是,柏先生就帶著助理朱莉跟著兩個年輕人去逛景點去了。
八十年代的景點,還不像未來那麼的商業化,遊客雖然有但是並不擁擠,走在大街上,耳邊傳來的是人力車的鈴鐺聲,還有老爺們的吆喝聲,哪怕在這寒冷的冬季,也陡然升騰起一股火熱來。
可問題是,兩個人一個人是漂亮國華僑,回國後就一直呆在鵬城,一個是外地女婿,這些年要麼在校園,要麼在單位,還真都沒有正兒八經的遊玩過京城,這一下子兩個人都有些懵,到了最後,反倒是柏先生帶著他們兩個在玩,偶爾柏先生興起了,還為他們講一講各個典故。
等晚上回到家,兩個人還有點懵,麵對麵的坐著,半晌沒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起身,跑到白芙美的書房裡,一人拿著一本京城地圖和地方縣誌,開始研究了起來。
啊啊啊,太丟人了啊……
兩個人對自己的表現極為不滿意,也不知道這次柏先生對他們的印象,是不是極差。
事實正相反。
柏先生倒是挺高興的,晚上又多喝了一碗豆腐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