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在黃昏到來時回來接走自己的孩子,在此之前,這些孩子將由氏神進行賜福。
這個過程向來是一件隱秘的事,連氏女也不曾看見,但羅玉安就這麼懵懵懂懂地作為一個外人旁觀了全程。
其實過程並不複雜,氏神隻是一一拂過這些小孩子的額頭,然後從袖子裡拉出一根根紅線,在他們的脖頸上鬆鬆繞上一圈。
雖然不複雜,但有點可怕。紅線緩緩蠕動著,融進了那些孩子的脖子裡,慢慢在他們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色痕跡。羅玉安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莫名覺得自己的脖子也一陣縮緊。
在她看來這應該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可是九個孩子都隻是沉沉睡著,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對於他們來說,這種‘賜福’儀式應該是不痛苦的。
剛這麼想著,有一個孩子忽然間動了動,皺著鼻子小聲哭了起來。
“啊……這有個孩子醒了。”羅玉安看神台上的氏神。
氏神含笑道:“賜福中途蘇醒,這孩子的天賦不錯,靈感也強。”
氏神的誇獎並沒有讓這個幾月大的小嬰兒停止哭泣,她哇哇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可以稱作吵鬨了。哭成這樣,外麵應該能聽得到,但院外的人沒有進來哄孩子的意思。羅玉安聽著這小孩扯著嗓子哭,都擔心她會不會哭出問題來,頻頻將目光轉向氏神,氏神每次都笑著看她,毫無反應。
羅玉安按照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經驗,試著問道:“我哄哄她?”
氏神點頭,羅玉安都覺得他是不是就是在等她自己說出這句話。
沒有帶過小嬰兒的二十多歲年輕女子,小心翼翼抱起包在包裹裡的小孩,輕輕搖晃。這確實有點用,小嬰兒的哭聲小了點。羅玉安再接再厲,抱著孩子在神龕裡走來走去,因為神龕麵積不大,她隻能繞著氏神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小孩終於停止哭泣後,氏神笑著說:“真是太吵鬨了。”
嬰孩的眼睛明亮漆黑,被羅玉安抱著靠近氏神的時候,大大的眼睛裡映出他的模樣。幾乎是氏神話音剛落,原本平靜下來的小孩哇一聲又哭了。
羅玉安很有耐心,可能是從前撫養妹妹的緣故,她再度把孩子哄好。剛準備把孩子放回原地,氏神說:“孩子真吵鬨啊。”
下意識低頭去看孩子,果然看見她嘴巴一癟,又要哭了。羅玉安趕緊把孩子重新抱起來,拍著孩子的肩背,“乖乖乖,不吵不吵,一點都不吵鬨。”
氏神他,究竟是像個被人忽視了就覺得寂寞的老人家,還是像個偶爾想要調皮一下的少年?
羅玉安發現自己最近經常思考這樣的問題,對於氏神的印象總在這兩個之間不停跳躍。
雖然中間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插曲,但是在黃昏之時,氏神的賜福很順利地結束了,九個孩子被他們的親人帶走,院落再次恢複了寂靜。
每天院落一關,羅玉安就可以在院子裡自由行動,因為在夜晚,她們都是不敢進入這個神龕院落的。前一天晚上響了徹夜的樂聲再度響起,羅玉安躺在神龕溫暖的地麵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仍是昨晚上做過的那個夢,她夢見氏神在神龕的神台上,身軀散落成紅線,白色的衣服則像蠟燭一樣融化流淌,變成了一堆奇怪的東西。
她一靠近,就會去到那片黑暗裡,看見神台上陶瓷製成的神像緩緩從頭頂裂開,黑暗的縫隙裡傳來幽幽的,仿佛地底溢出的聲音。那樣不斷重複的囈語回蕩在腦海裡,好像精神都被不斷蠶食汙染了。
滿頭冷汗地醒來,羅玉安撫了撫自己急促跳動的心臟,來到神台前,跪坐在一個錦墊上,雙手合十用標準的求神拜佛姿勢說道:“氏神,我連續兩天做了相似的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簾子被風拂開,光線浮動中,神台上塑像一樣的神忽然間好像活了過來,居高臨下望著她,微微笑道:“你怎麼知道,那是夢呢。”
羅玉安一愣:“不是夢嗎?那是我晚上在迷迷糊糊時看見的情景?”
她鬆了一口氣,“不是夢就好。”似乎就此放心了。
氏神含笑一陣,略帶遺憾地歎息一聲,“你似乎不害怕?”
羅玉安:“知道是現實發生的事,不是未知的夢就沒那麼害怕了。”主要是,奇怪的東西是氏神的話,感覺沒那麼怕。
氏神發出預告:“今晚還會有,這一個月都有。”
羅玉安:“好的。”
果然,晚上她又看到了類似的場景。對於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她有點分不清楚,但是既然氏神說不是夢,那就當它不是夢吧。
裂開一條縫隙的陶瓷神像立在黑暗的神台上,仍舊從裂縫裡發出囈語。前兩天羅玉安沒敢做什麼,今天問了氏神之後她膽子稍微大了點,覺得或許可以看看是什麼情況。
踮起腳望向那裂開的縫隙內裡,她朝裡麵問:“是氏神嗎?你為什麼說痛?”
縫隙裡麻木不變的聲音停頓片刻,猛然間變得嘈雜,無數相同的聲音相同的語調重疊回蕩。
“好黑。”
“好燙。”
“不能呼吸。”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