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 第一位商族“氏神”出現,開啟了漫長的氏族製度。氏族獨立於國家之外,往往擁有森嚴的等級與繁多的規矩, 族人信仰供奉氏神,氏神庇佑族人, 使家族繁榮。氏族並不像國家那般經常經曆改朝換代的變動,所有氏族從誕生開始,就擁有著穩定的結構與發展。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許多小國都在龐大的氏族勢力擠壓下生存,所有的國家都期望能得到大氏族的支持與幫助。
秦氏神誕生於早中期,他見證了幾千年的曆史, 在百國混亂的年代裡, 還曾見證過十幾個氏族的滅亡――因為那些氏族各自支持的國家卷入混戰,亡國的同時, 家族也一齊滅亡,於是氏神同樣消亡。
人類一直在發展,從前的幾千年,變化極度緩慢, 然而到了近幾百年, 忽然間一切都像是被一種神秘力量支配, 變化之快令人應接不暇。曾經最困擾人類的鬼怪惡疫消失,近代甚至大部分人都不再相信它們存在過。人類有了截然不同的全新發展, 對氏神的信仰也慢慢消失。
兩百多年前,正是長達幾千年的分裂被終結, 東大洲三十六個州政權大一統的時間。長達一百多年的戰爭, 終於奠定了如今的局勢。
百年戰爭中,許多氏族的存在受到了衝擊, 有不少人覺得龜縮在氏族的保護之下沒有意義,許多人渴望著在這個亂世創造出全新的世界。秦氏有一支的掌權人毅然離開家族,帶著那一支的族人投入戰爭,建立了一個軍團。
最終,這一支成為了戰爭勝利者的一員,掌權人依靠手下的軍團當了個將軍。毫無疑問,他將有大好前途,但他對於自己的成就並不滿足,想要得到更多權利。
當時,氏神們大部分都進入衰弱期,但氏族的號召力仍然是巨大的,對於新建立的東洲政權來說,氏族的存在就像是幾千年的痼疾,如果不能祛除這陳年舊患,他們就不能完完全全改變過去幾千年氏族強大的局麵,無法徹底掌握東洲。
出身氏族,又成為了東洲新政權一員的秦將軍站了出來,他決定從自己的氏族開始,毀滅氏族製度。一旦他開了這先河,狠狠打擊了氏族,那麼他的功勞將是巨大的,得到無氏族普通人的支持後,還能有機會爭奪東洲最高政權――區區一個秦氏占據的渝州,自然比不過整個東大洲。
帶著勃勃的野心,他回到秦氏族地。可惜,他提出的毀滅氏神,解散氏族的意見不僅沒被族人們接受,還得到了斥責。秦將軍早有準備,一聲令下,他的軍團立即包圍了秦氏族地,控製住其他支脈還未反應過來的族人,並帶著自己那一支的族人前往神龕準備毀去氏神。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默認氏神消亡隻有氏族消亡一途,但他不知從何得到的辦法,帶去了一群惡徒殺死在神龕,試圖汙染氏神,使他墮落為無神智的“鬼”,然後再利用氏神殺死族人將被反噬的方法讓他消亡――秦氏族人這麼多,隻要變成鬼的氏神神智不清殺上一大半,就會衰弱到再不構成威脅。
“當時發生了一些小意外,我未曾失去神智。那孩子的做法著實令我有些生氣,便吞噬了他們。”
當時究竟是什麼情況,氏神從未和剩下的族人們說過,他們也不敢問,隻是見到秦將軍與那一支的族人,以及帶去的那些惡徒全都被吞噬,便噤若寒蟬,將此事視作族內秘事。之後,他就徹底異變成了與其他氏神不同的存在。
“那個不懂事的孩子,是我兄長的後代,野心太大了。”氏神語氣平緩,甚至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小孩子調皮沒有關係,但是闖下大禍,就要受罰。”
羅玉安聽得回不過神,秦氏神活得太久,見過太多,在他口中隨意幾句話,就是千年的時光過去,在這期間,不知道多少家族興衰,被他平平淡淡一句帶過。
再一次的,羅玉安感覺到氏神與自己的不同,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曾經有過的那股惶恐――為什麼是我呢?我為什麼能夠成為這樣一位氏神的妻子呢?
她忍不住更緊地抱住了氏神,氏神誤以為她有些害怕,便拍拍她的肩,微笑,“不必害怕,雖然我確實被‘汙染’,但並不會胡亂吃人。”
羅玉安拚命搖頭,下巴抵著他的胸膛,“我不怕,我隻是想,二哥胸口這道裂痕是那個人弄出來的嗎?”
氏神:“是那不懂事的孩子敲的。”
他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感歎著說:“可惜他力氣太小,要不然直接敲碎了,或許就成功了。”
羅玉安一瞬間想要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拿刀早早捅死那個秦將軍。
氏神:“哈哈哈,開玩笑的,其實是吞噬惡才會裂開。”
但羅玉安並沒有覺得好一點,她想起之前看過的梁氏神,他身上就有許多裂縫,不由得抓緊氏神的胳膊,追問:“二哥,這樣繼續吞噬惡,縫隙是不是會增加?等到最後,你會變成什麼樣?會死嗎?”
相比她的緊張,氏神仍是不緊不慢,“哪怕氏神的‘生命’漫長,也會有終點,氏神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將是這時代的最後終結。”
見小妻子仍是不展眉,他將人抱起來,像抱著一個孩子,在這羅玉安一手新建的花園裡徘徊,“安害怕死亡?”
羅玉安伏在他肩上,嗅著他脖子與頭發散發的幽香,“我早就死了,我隻是怕二哥難受,如果二哥痛苦,我會更痛苦。”
氏神:“但是多虧了安,我有了許多難得的快樂。”
羅玉安不敢置信,“真的嗎?我有給您帶來什麼快樂嗎?”
氏神笑著,“我從前隻有秦氏的孩子,但是現在,你也是我最寶貴的孩子。”
羅玉安:“……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年紀對二哥來說真的是個小孩子,但是拜托二哥不要再叫我孩子了,真的像在犯罪。”
氏神:“好的,不叫了。”他老人家認錯倒是積極,就是總記不住,順口就是一句充滿憐愛的孩子。
“其實二哥也累了吧。”羅玉安忽然抱住氏神的脖子,“哪天二哥自然消亡了,或者主動放棄了,我也陪著二哥一起。”
齊季第二次和她見麵時,曾說過她想要永遠。但羅玉安覺得她太貪心,世上哪有永遠,貪求太多不是好事。她作為人時早已體會過人的脆弱和人生的短暫無常,她可以麵對氏神的自然消亡,隻是無法忍受氏神被陰謀打破,被他守護的族人擊碎。
“好,陪著我。隻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起碼還有百年的時間,也可與你做一輩子的人世夫妻了。”氏神說完這句,羅玉安忍不住臉熱。
他突然說這種話,她感覺胸膛裡好像有火在燒一樣。
這到底是她的感覺,還是氏神的感覺傳達給了她?心如火燒,身體更如烈火燎原,放火的氏神還在那滿臉純潔悠然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