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栗身體後仰, 看清楚那提燈的模樣之後,臉上露出古怪微妙的神情。
她沒有動作,沼澤怪物也不動, 隻是把那裹著泥巴的提燈又往她麵前遞了遞,似乎想讓她接過去。
這種簡單易懂的肢體語言, 忽然間讓梅栗產生了一個想法――該不會,沼澤怪物一直追著她就是為了還東西吧?
先前那兩截木棍,還有這個遺失在荒野的提燈, 以及……砸過他的白菇。
梅栗伸出兩根手指接過那盞提燈之後,高瘦的沼澤怪物又緩緩彎腰低頭,把自己的腦袋和肩膀湊到了她麵前。讓那些生長狀態良好, 在他身上安家的白菇們正對著她。
一伸手就能把它們摘下來。
因為他這個彎腰湊近的動作, 梅栗嗅到一股雨水濕潤的氣息,同時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沼澤怪物竟然長著一張……並不算可怕的臉。
之前幾次照麵都沒敢細看, 見到他出現就跑,隻是印象中覺得他像是立在水中的奇怪類人雕塑,皮膚有種灰白石頭的質感,現在才發現, 他的臉同樣宛如雕塑一般立體。
灰色的嘴唇和皮膚, 灰色的眼珠, 看上去帶點茫然無情緒的傻。
還有灰色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
原本應該是有種憂鬱、森然又凝固的氣質,但那些圓乎乎的白蘑菇破壞了這種感覺。
僵持一會兒, 梅栗終於還是動了, 她試探著伸出手,摘下了沼澤怪物腦袋上的一朵白菇。
他一動不動。
梅栗觀察他一會兒, 發現他確實沒有翻臉動手的意思,反而很耐心地等待著,便迅速把他身上那些白菇全都摘了下來,兜在自己的裙子裡。
最後一個白菇被摘下,沼澤怪物才緩緩地動了動,他重新抬起腦袋,轉過身,用和來時一樣緩慢的速度走向泥潭,竟然真的準備就這樣離開了。
從後麵看過去,那佝僂的沼澤怪物異常削瘦,背部中央的一截脊椎清晰,兩塊肩胛骨凸起,隱約能看見肋骨排列的痕跡,濕潤的灰色短發搭在後脖子上。
仔細一看,除了詭異之外,竟然還有點……好看?
梅栗抱著一兜子白菇,手邊放著一個提燈,眼睜睜看著沼澤怪物沉入泥潭消失不見,一時還有點恍惚。
就……真的是給送東西啊?失物歸還,素質這麼高的嗎?
可是,但凡她膽子小一點,早幾天就要被這“活雷鋒”給活活嚇死了。
梅栗心情複雜,哭笑不得,半天才提著東西兜著白菇往回走。
因為沼澤怪物這突然的一出,她現在連家裡那個鬼魂佩格夫人都不太害怕了。
她現在隻覺得,自己這麼多天的恐懼,真的太不值了。
並且越回想,越替之前的自己感到莫名尷尬。
她回到那棟靜默的房子,在花園裡停了一會兒,打算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用從沼澤怪物身上摘下來的白菇做了晚餐,梅栗吃的時候,覺得和之前的白菇味道不一樣,多了種青草的香味。
用油煎過後,還挺好吃的,口感很清新。
像往常一樣,她給佩格夫人送了餐。踩著沉重的腳步上樓,她想,比起人的食物,可能給佩格夫人準備一些紙錢更好,但是想想又覺得也不太合適,畢竟這裡的風俗並不是給死人燒紙錢。
這一次,她沒有再自作主張拉開房間裡的窗簾,也沒有說話。
佩格夫人用那種漠然的目光刺著她的背,直到她端著食物離開。
梅栗背後豎起的寒毛直到走到樓下廚房,才緩緩平靜下來。櫃子頂上的黑貓仍然不讓她摸,但看著這個小生物,梅栗還是感覺到了莫大的安慰。
至少,這屋子裡不隻有她一個活物。
被清洗乾淨淤泥的提燈晾乾後,再度用上了。
在這燈光的撫慰下,梅栗寫完了今天的信(日記)。
“夫人,前些天的‘恐怖片’生活,在今天,好像忽然變成了喜劇,我遇到的沼澤怪物,似乎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這讓我感到很驚訝,或許這一切沒有我想的那麼糟糕……”
“從好的一方麵來想,既然佩格夫人已經去世,和我一起生活的隻是她的鬼魂,那我也不用再擔心她會因為病重又吃得少而去世了……”
今夜沒有下雨,外麵刮了很大的風。
經過峰回路轉,又柳暗花明的一天,梅栗對於身邊的非人生物已經淡然了,她開始用更加積極的態度,為了生活而忙碌。
比如從附近的小河接了一道管子進家中,徹底解決洗漱和澆菜用水;
再比如製作了個手推式簡易小型割草機,用來修理屋前屋後野蠻生長的野草;
雖然材料和工具都不齊全,但好歹是製作成功了。
十年以上的獨立生活,她的動手能力超過大部分同齡人。
推著自己自製的割草機去割野草,梅栗心想,自己這穿越,莫非是來推動這個世界農業發展的嗎?依靠各種手工製作的工具?
她清理的範圍很大,因為屋子距離森林近,這次清理幾乎擴展到了森林邊緣。
第一次靠近這邊的大森林,梅栗意外發現一道向陽的小山坡上,被野草覆蓋的地方擺著許多的小石頭。
手掌大的圓石頭,一個接一個,在這片小山坡上組成了一個個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