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井(你連自己也不洗,還能指望...)(1 / 2)

奇怪的先生們 扶華 6480 字 8個月前

苦生記憶中那口井, 深而暗。

一百多年前,一個大著肚子,即將臨盆的女人被殺死在井邊, 拋屍井底。苦生就是那女子腹中的孩子,他的頭顱恰好被那刺穿女人肚子的一刀給割斷, 因此,他未曾出生便已死去。

然而他又是本該天生不死的神胎,哪怕那個模樣, 身體仍然在井下生長。他的母親在井下腐爛,他在陰井向死中生長,長成了一個怪異的屍體, 是謂僵屍。

一年複一年, 他的身體長大,頭身分離, 隻能在井下動動眼睛和手指,無法自行起身離開那口井。

從他有意識起,他在那口井裡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外麵的世界對他而言, 隻是一個圓的井口。

他最喜愛雨雪, 因為唯有雨雪會穿過井口落在他身上, 真切被他觸碰到。尤其是雪,大雪覆蓋天地時, 連井下也會積上一層白雪。

厚厚白雪覆蓋在他的屍體上,便是這世間唯一給予他的溫柔。

他的師父白須道人將他從井中帶出, 為他縫上頭顱與身體, 又封印他身為僵屍的口、目、手,告訴他, 雖然他已生為僵屍,卻不能去做僵屍。

師父憐憫他,也忌憚他。他是白鶴觀弟子,也是白鶴觀的忌諱。

那些複雜的情緒,他全都知曉,畢竟神胎生而知之。不論是作為原本的神胎還是陰差陽錯而成的僵屍,他都是異類。

白鶴觀內修行加上人間行走,近百年時間,他所殺厲鬼數量不斷增加,除去的僵屍鬼怪不知凡幾,術法修為也不斷增長,唯一沒變的,就是畏懼厭惡“井”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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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玉靜坐在井口,拍去衣服上蹭到的灰土,提起誅邪劍走到苦生麵前,將誅邪劍連同誅邪劍上串著的黑發球一起放到他手裡。

苦生揪自己的頭發:“誅邪劍為什麼聽你的?!”

羅玉靜說:“這是你的劍。”

苦生:“所以我的劍為什麼聽你的?”

羅玉靜:“是你的劍,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

“……”苦生噎住,氣得拿誅邪劍搖晃,“誅邪劍,你說!”

羅玉靜看他折磨劍,麵無表情走到他身後,熟門熟路坐上自己的藤椅寶座。摸出一根安魂香點燃,吸一吸平心靜氣。

苦生訓完劍,背著她回到前麵,見到莊上父女兩個,將黑發球的來曆簡單和他們說了說。

“你女兒纏綿病榻,是這精怪作祟。人思慮過重,易生晦氣,晦氣從發而出,日久天長聚做這發球藏於枕內,引得人噩夢連連,身體衰敗。”

“原來如此!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親眼看著苦生將那蠕動發球用符火燒了,老翁放下心來,將他們引到堂前,備上酒菜請他們吃。

“這……道長您這麵罩,一點縫隙都沒有,得取下來吃吧?”老翁端著酒,看那架勢一定要和他喝兩杯以示感謝。

對於這種情況,苦生向來是不做解釋,任人怎麼熱情勸吃勸喝,直接擺手拒絕便是,不然若是說實話,這些人聽到他僵屍身份,又平添許多麻煩。

羅玉靜坐在桌前,忽然接過那老翁話頭說:“他修行辟穀,不吃東西。”

老翁恍然大悟,眉開眼笑,言辭間更帶上兩分敬畏:“怪道老兒一看這位道長就不同凡俗,分明是個活神仙模樣,竟已到了辟穀之境了!”

到晚間風雪愈大,他們就在這莊子歇了一晚。主人家招待周到,羅玉靜躺在客房蓋著厚厚的被子睡下。

透過床幔,她看見苦生抱劍坐在窗邊的影子。他不需要睡覺,坐在窗邊,窗戶開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堵著。

後半夜,苦生探出窗外的大半身子落了白雪。他身上沒有溫度,白雪堆在身上也不會融化,一動不動像座石雕。

忽然身後睡著的人發出一聲聲夢囈,苦生動了動。輕巧地從窗戶上跳下來,帶著半身的雪,撩開床幔看了眼。

她又噩夢了。

戴著鐵指套的手指拈出一根安魂香點在床邊,過上片刻,在夢中發出啜泣的人逐漸安靜下來。她自己大約不知曉自己半夜裡睡著後常有這樣的動靜,不過苦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剛帶著羅玉靜一起走時,她都是累到極致才會昏睡過去,睡著後也不安穩。苦生一個人慣了,從前夜裡和白日沒甚區彆,都是趕路,他一個人走到哪都安靜。

帶上她後,苦生每每聽到她哭就感覺十分痛苦,不是遠遠躲開就是堵著耳朵。

最開始最怕她歇斯底裡的大哭,覺得吵鬨,現在則越發怕這種無意識的啜泣,每每聽到都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安魂香確實對她有用,不過照這個用法,怕是過不了多久,他之前做的那些安魂香就要用儘。沒辦法,隻好到時候再去就近找個氏神所在,找新的安魂木。

第二日,大雪仍然在下,羅玉靜並沒有要求繼續在這裡休息,而是再度跟著上路了。

一下雪,天地仿佛更加安靜,路上行人寥落,待進了山林間,更是隻剩下他們兩個。苦生將綁在藤椅上的傘往後推,全罩在羅玉靜頭上。

沒過多久,他頭上肩上堆出一層厚厚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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