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伸手托花時,看上去憂鬱而脆弱,令人憐愛,然而此時暴怒拔劍,瞬間就變了個模樣。
彭元被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反倒對她更加感興趣,下馬湊上前去調笑道“何必如此呢,隻是見到娘子覺得喜歡,情不自禁所以前來結交罷了,對一個心慕你的男子直接拔劍相向,可不是個好女子所為。”
――“我隻是喜歡你,情不自禁,隻是個意外……”
記憶裡有另一個聲音,說著相似的話。
是誰說的……啊,是潘檜,那個明星。
羅玉靜眼中泛起血絲,誅邪劍往前刺去,狠辣地直刺彭元的眼睛。彭元沒想她如瘋子一般,竟然真的說著便動手,毫不顧忌,見那劍刺來,嚇得大叫一聲。
“叮。”苦生一手夾住劍刃,攔住劍的去勢,另一手在羅玉靜手腕一捏,將誅邪劍奪回來插進劍鞘。他動作利落,羅玉靜反應過來劍被奪,咬牙又要來搶。
彭元則死裡逃生般,往後跌倒被兩個小廝扶住,滿頭冷汗叫道“長得不錯,怎是個瘋子,敢在大街上傷人,快報官將人抓起來!”
苦生正忙著應付羅玉靜,覺得彭元吵鬨,將誅邪劍連劍鞘一同抽出,朝彭元臉上揮去。他那力道不是羅玉靜可比,隻一下彭元便摔飛出去,臉腫鼻青癱倒在地。
把吵鬨的源頭拍開,苦生舉起誅邪劍,不讓羅玉靜碰,說道“誅邪劍不能殺人。”
見羅玉靜恨得眼睛都要滴血,還在掙紮,隻好反手把她抱下來,夾在腋下將她帶走,免得她又要失去理智殺人。
大步走出去半條街,羅玉靜終於不掙紮了,她在哭。
苦生感到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將她放下,讓她坐在路邊石墩上,對她說道“你不可再殺人,否則身上戾氣越發重,死的隻會越快。”
厲鬼通常無法控製自己,哪怕是在人身體裡的厲鬼,也免不了如此衝動。
“可是我好恨,我好恨啊。”羅玉靜渾身發抖。
苦生沉默片刻,問道“你恨的是方才那人?”
“我恨他們……所有人,像是這種男人,最該死的不是我,是他們……”羅玉靜咬牙。
苦生“若是如此,你如何殺得儘這麼多人?你已經為此事死了一次,莫非還要為此死第二次?”
羅玉靜尚未回答,街上已經嘈雜起來,一群人追了過來。苦生嘖一聲,抱起仍在發抖的羅玉靜,走進另一條街。
躲避追捕,苦生已是熟門熟路,很快甩掉那些人,走進路邊一個茶棚讓羅玉靜休息。
“你在此喝些熱茶,我們再走。”
好不容易她看上去稍微冷靜些了,這時一夥腰紮白巾,頭戴白帽的漢子放下挑擔,湧進茶棚坐了,讓老板上些麵食。
這群人是挑夫,也做些紅白事幫工,今日便是幫一戶人家下葬去了,才挑了棺材埋到荒郊。死者是普通人家,又是橫死,下葬匆忙,諸事都不講究,他們也沒能賺到幾個錢。
一群人喝了大碗粗茶,聊起這今日下葬的死者。
死者是個年輕的未嫁女子,因去郊外采春茶,被人玷汙,那玷汙她的是個家有妻室的浮浪子弟,在漉城本地頗有些厲害名聲,那人不肯負責,又叫人將她上門討說法的父親打出去,傷了腿不能做活。
那女子在家日日以淚洗麵,又被街坊鄰居閒話,一時想不開投井自儘。
“這一自殺,董家十幾年的女兒白養了,那彭家連個喪葬費都不願出,要我說,就帶著女兒屍體日日去彭家門口鬨,多少得要他們出些錢!”一個漢子摘下頭上帽子說。
“董家兩口子也是,早知如此就彆讓女兒去采茶,若他們跟著去,哪會發生這事,還是他們自己不注意。”
“我倒是聽說,董家女兒是看上了彭大,人家長得端正,家裡又有錢,小姑娘可不就動了春心,不然彭大怎那麼容易得手,采茶那地方人多,她還不會掙紮嗎?就因為那彭大不願意把她抬回家,這才自殺了。她要是老老實實嫁個本分漢子,哪至於丟了性命。”
羅玉靜扭頭看他們,聽到這話,將手裡的茶杯砸到說話的漢子頭上。
“嘶……作死啊!誰砸老子!”那漢子一扭頭,見到個年輕女子盯著自己,目光森然有些怕人,一時遲疑噤聲。
苦生下意識按住誅邪劍,警惕羅玉靜再拔劍暴起。
羅玉靜卻隻冷笑一聲,對那幾個閒話的漢子說道“你們說的董家女兒,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的口舌殺死的。”
“等著吧,她會回來找你們。”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幾人隻覺得後背一陣涼意,生生打了個寒顫。他們方才還高談闊論,但看這形貌異常的兩人,哪怕覺得羅玉靜說的話不順耳,也不敢再開口,怕惹了什麼麻煩,隻埋頭喝水。
在苦生眼中,這群漢子張口說話時,舌尖都是黑的,噴吐出尋常人看不見的黑氣。他們口中有一種因口舌而滋生的精怪,名為“吊舌”。尖刻辱罵、誹謗他人、好生是非最易滋生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