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啊,我倒有個法子,不但能還上債,就連義哥兒赴考的錢也不用愁。”
“哦?”
“你家不是有十畝田嗎,賣上幾畝地,這錢不就有了嗎。”
“賣田?不行。”
“不行?”江陳氏惱羞成怒地站起身,冷笑著指著妍兒道:“你不賣地,難道打算賣掉這小丫頭?怕是這小丫頭值不了幾個錢。”
妍兒嚇得“哇”地一聲哭出來,怯生生地拉著娘的衣角,抽泣道:“娘,不要…賣妍兒,妍兒長大了,會幫…娘做事了。”
江黃氏軟坐在地,抱住妍兒,眼淚嘩嘩直流,江安勇通紅著雙眼,站在娘和妹妹身前,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江陳氏,像隻發怒的公牛。
江安義覺得心被人狠狠地攥緊,擠擰出滴滴心血,每一滴血都帶著無窮的戾氣在體內鼓脹著、呼嘯著,真想上前給江陳氏兩巴掌,替她蒼白的臉上添上些腮紅。
上前扶起娘,抱起妹妹,江安義衝著江陳氏冷冷地道:“嬸娘,你家的恩情我們不敢忘記,放心,銀子我們不會賴掉,三哥不是要年後成親嗎,這二兩銀子,年前必定還清。”
江陳氏有些驚詫地望向江安義,兩個月不見,一向木訥柔弱的江家大小子說話居然變得硬氣了,像換了個人。上下重新打量一番江安義,麵貌依舊,隻是那雙眉斜挑入鬢,平添出幾分堅毅、冷峻。
江知達連忙站起身,急急地道:“義哥兒既然說了年底前還,那就年底再說。”說完,不看江陳氏的滿麵懣色,一擺衣袖,匆匆出了門。
江陳氏連喚了幾聲,見江知達徑自大步走了,恨恨地罵了聲“死鬼”,心裡飛快地盤算著,現在是八月,還有三個來月過年,靠江黃氏編竹籃,絕無可能還清債。江家大小子說了大話,自己占著理,到時就算江黃氏的幾個兄弟出麵也沒話可說。江家用錢的地多著呢,這小子明年赴考要錢,將來娶親也要錢,嗬嗬,那十畝田早晚得歸了自己。
想到這裡,江陳氏陰著臉笑道:“大侄子既然
給了話,我這個做嬸娘的就等到年底了。不過醜話說到前頭,年底前還見不到銀子,彆怪我不講情麵。”
繃著臉跺跺腿轉身出門,見屋簷下放著幾隻編好的新竹籃,江陳氏一手挎一個,扭著腰走了。
屋內靜了下來,細細地啜泣聲讓空氣倍感壓抑,江安義想安慰娘幾句,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索性搖了搖昏脹的腦袋,出了門。
平山鎮有七百餘戶人家,“十”字型街道將整個鎮子分成四塊。青石街麵不寬,兩輛馬車堪堪並行,街道兩側大都是店麵,青磚黑瓦顯得齊整,不時從店中傳出討價還價聲。
烏雲低垂,江安義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一陣風來,吹拂得頭巾飄飛,青布長衫獵獵翻卷,配上俊秀的麵容,引得從身旁經過的少女駐足回望,心痛他眉間的憂傷。
“江家大小子長成大人了,倒是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挺像他爹。”
“斯文有屁用,這麼大了還靠江寡婦養他,簡直是個廢物,還不如他家二小子。他嫂子,你看上了
他了?秀玲這閨女可長大了,和這小子的年紀正相當。”
“唉,要是他能考中秀才和秀玲倒是蠻般配的,可是秀才公不是那麼好考的,他爹讀了一輩子書還不是個種田的。要說你家小子年紀也不小了,乾起活是把好手,說了人家沒有。”
“嘖嘖,這不是遭雷劈的小子嗎,又活過來了?雷都劈不死命夠硬的。”
…
輕言細語賽過刀劍,一路行來江安義早已被割得遍體鱗傷。原來在彆人的眼中自己隻是廢物,枉自己還以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年底還錢,拿什麼還?滿腹的子曰詩雲換不到一個銅錢,難道真要賣田還錢?老天為什麼對窮人如此苦苦相逼?
“哢嚓”,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響,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江安義從茫然中醒來,發現自己站在集市當中,四周空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站在蒼茫
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