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死我手
“以詩會友,雅事”,李亦峰重新掛起笑容,舉止從容地衝著眾人一個羅圈揖,笑道:“小弟不才,願向諸位兄台請教。”陽光透過鬆林的縫隙灑落在李亦峰身上的銀衫上,銀衫泛起淡淡的鱗光,青鬆銀衫的映襯下,李亦峰的笑容散發著自信的感染力。
周圍的諸人見有熱鬨,紛紛往亭前湊,特彆是不少是讀書人,聽說以詩會友立時眼睛發亮,片刻功夫,亭子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郭懷理最喜熱鬨,近水樓台在內圈占了個好位置,倚著亭柱笑嘻嘻地看熱鬨。
“有什麼好請教的,咱們不妨賭一把,看看誰的詩好。”劉逸興不知怎的就看李亦峰不順眼,說話處處針對。
劉逸興三十歲出頭,白頭巾、青長衫,淡黃的麵皮,雙目有神,黑色的短須,嘴角微翹,露著幾分譏諷的笑意,個雖不高,卻透著精氣神。
李亦峰心中暗惱,臉上神色不變,口中應道:“就依劉兄。”說著從懷中掏出綻銀子,“啪”的一聲拍在石桌上,盯著劉逸興的眼睛道:“十兩白銀與贏家買酒。”
看到銀子,劉逸興的嘴角翹得更高了,表情一下子從譏諷倨傲變成了滿麵春風,笑道:“不愧是縣令公子,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兄弟們,彆看熱鬨了,大夥湊湊,贏了錢上醉仙樓喝酒去。”
亭內諸人你一兩我半兩地湊錢,功夫不大,堆了一堆散碎銀子在桌上。
劉逸興意猶未儘,衝著看熱鬨的人群喊道:“各位兄台,有哪位願意參加以詩會友,不妨一試,二十兩雪花銀,贏家拿走,機會難得,切莫錯過。”
江安義覺得好笑,劉逸興的神情與街頭吆喝賭博的青皮差不多,不過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足夠一家八口在文平府舒坦地過上一兩年。
連喊了幾遍沒人答應,劉逸興有點掃興,看了一眼柱邊的郭懷理,見到他手中的折扇,眼神一亮,
殷勤地問道:“這位兄弟,可有興趣一試?”
郭懷理暗笑,想做套讓自己鑽,門都沒有,直接搖頭道:“沒錢,賭不起。”
“不用銀子,隻要押上兩位手中之物即可。”劉逸興指著郭懷理和江安義手中扇子道。
一把折扇成本不過十文,劉逸興居然肯用十兩銀子來賭兩把折扇,郭懷理喜出望外,這等便宜豈能放過,立刻連聲應道:“行,行”,拉著江安義跨進亭內,將折扇放在銀子旁邊。
李亦峰好奇地看了兩眼折扇,沒有作聲。劉逸興又高聲約了幾遍,見沒人響應,這才笑眯眯地開口道:“李公子,兩位老弟,雖是有詩會友,但有了賭鬥,就要拿出個章程來,詩好詩壞,當由高人評定。”
幾人點頭同意,劉逸興狡黠地往身後一指,道:“這位是府學的俞訓導俞元清大人(府學訓導從八品下),豐樂元年的進士,江南名士,人品學問沒得說,請他做評定大家沒意見吧。”
俞元清站起身向大夥拱手示意,江安義見他年近四旬,麵容清俊儒雅,目光溫和,滿麵和煦的笑容,可是落坐時這位俞訓導目光與劉逸興一碰,兩人嘴角同時浮現出一絲心照不宣地笑容。
這場賭鬥看來是有意安排的,瞧俞、劉兩人的神情,平時沒少合作過,默契得很。李亦峰也明白上了當,不過他無所謂,一來自己這夥人中也有高人,縣學的訓導-邱德海,此人是舉人出身,文才出眾,賭鬥詩文不見得就會輸;二來即便輸了,能用十兩銀子結交到府學的俞訓導和劉逸興這一幫子人,怎麼看都是劃算的買賣,所以李亦峰笑容不改聽劉逸興的安排。
“那我們分成三組,李公子一組,這兩位兄弟一組,劉某等人算一組,請俞訓導出題,以一柱香的時間為限,詩高者得勝。”話音一落,立時有人取出香爐、筆墨紙硯等物擺放在石桌上,動作迅速熟練。
江安義暗笑,這是早有準備,就等人上鉤呢。郭懷理在身旁懊惱地輕聲嘀咕:“上當了,難怪老爹
常說小便宜莫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原以為撿個漏,沒想到反貼進去兩把折扇,小江,回去把扇子再給我兩把。”
俞元清裝模作樣地思索片刻,指著亭外景色道:“以昆華山之景為題,做七絕一首,要有鬆、草、花、鳥在內,寫出傷春之意。”
香被點燃,比試開始。劉逸興那夥人早有準備,湊在一起低語談笑掩人耳目,李亦峰一夥聚成一圈商量不提。看熱鬨的眾人嘰嘰喳喳,議論兩家誰輸誰贏,至於郭懷理和江安義被當成傻瓜略過。
江安義微笑不語,鬥詩,還真難不住自己,不用比試,鹿死誰手早已注定。
香將燃儘,江安義提筆即書,郭懷理歪著脖子看著,越看眼光越亮,連聲讚妙,待江安義寫罷,早已笑得合不攏嘴。另外兩處皆已寫罷,三張詩文一齊交於俞元清手中。
俞元清站在中間,清了清嗓音,朗聲誦道:“鳥啼落花惜春殘,昆華山上薄衣衫。蕭蕭鬆林空寂寞
,萋萋芳草逐遠山。”叫好聲四起,是李亦峰寫的,李亦峰得意地向四周拱手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