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公堂,馮刺史和幾個下屬聊著天,等著正試的結果。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深緋色的官袍上,在周圍或青或綠的陪襯下,如同一朵鮮花在綠葉叢中。馮刺史顯然很享受這種氛圍,在眾人的阿諛聲中顧盼自雄,白皙的胖臉上閃著油光。
鄧浩南走了進來,馮刺史站起身,笑道:“辛
苦鄧兄了,可是結果出來了?”
“嗯。”鄧浩南身材矮小,身著原色的葛布衫越發顯得乾瘦,在座的諸人誰也不敢小覷此公,紛紛起身相迎。此公是士林中的聲譽如日中天,馮刺史拍馬都趕不上,更何況此公身上還有著五品的朝議大夫散官銜,說起來官階還在眾人之上。
鄧浩南平靜地與眾人見禮,將手中的名冊交於馮刺史,開口道:“評卷已經結束,名冊按先後排列。貴州文風鼎盛,特彆是詩才倍出,這次正試有三首詩讓人拍案叫絕,與諸位大人共賞之。”
馮刺史興致盎然,連聲說好。鄧浩南將“春山一路鳥空啼”、“人閒桂花落”及“野渡無人舟自橫”三首念了出來,至公堂內一片叫好聲。
教授程子野捊須笑道:“自大人就任刺史以來,大力獎掖詩文,今日之盛大人實在功不可沒,德州有大人,實是眾生之幸。”眾人心領神會,一通馬屁拍得馮刺史眉開眼笑。
鄧浩南輕咳一聲,打斷諸人道:“隻是有一事
老夫甚覺奇怪,‘鳥空啼’一詩在此次應試卷中居然出現九次之多,雖然略有改動,但是同一首無疑,我已經在名冊上將相同之人標記。老夫寡聞,不知此詩是哪位大才之作?”
“喔,竟有此事,”正撫須得意的馮刺史一愣,品味道:“此詩文彩斐然,意味深長,如是舊作我應有所聽聞,莫非近日所做?”
在坐諸人皆搖頭,錄事參軍劉子才猛然記起,前兩日兒子提及的昆華山上少年做了首“春山一路鳥空啼”,看來是此詩流傳開被諸生抄錄。
劉子才站起身拱手稟道:“大人,兩日前犬子在昆華山上與人以詩會友,好像這首詩是一個少年人當時所作,是否原作就不清楚。”
馮刺史調侃道:“子才兄,令郎又在以詩會友了,不知掙了多少銀子,怎麼不請老夫喝上一杯。”
眾人都知道劉逸興常借著以詩會友的名義騙酒錢,不禁哈哈大笑。
雖是雅事,但州府的同僚常拿此事與劉子才打
趣,劉子才老臉一紅,道:“犬子荒唐,下官回去一定教訓於他。”
馮刺史擺擺手道:“無妨,令郎行事還是很有分寸,老夫隻是奇怪老劉你生性耿直不苟玩笑,怎麼生出這樣一個詼諧的兒子來?”
眾人又是一通大笑,劉子才越發老臉羞紅,心中暗恨,回去定要將那畜生禁足幾日。
等笑聲止歇,馮刺史隨手翻看著名錄,沉吟片刻後,道:“既是雷同,不用說是抄襲,一律不取。”
鄧浩南驚問道:“如此一來,豈不將原作者也摒棄在外?”
馮刺史胖大的身軀往圈椅上一靠,帶著幾分悠然地口吻道:“我觀‘鳥空啼’一詩以景寫情,內中悲意十足,應是曆經滄桑之人所做,不像是少年人的心思,昆華山上做此詩的少年人八成不是原作者,此其一。”
“其二,如果是這少年人所做,那此人必定詩
才出眾,豈會用一首舊作來搪塞考試,諸卷中尚有‘人閒桂花落’和‘野渡無人舟自橫’兩首佳作,想必有一首是其所做。”
“再者,九人同賦‘鳥空啼’,此九人品性可想而知,既然他們喜歡‘鳥空啼’,本府就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眾皆歎服。
注:大鄭府學設教授一人(正七品),訓導四人(正八品);縣學教諭一人(從八品),訓導二人(正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