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鄉試,是個機會。”燭光下,張宏充幽幽地說道:“德州鄉試中舉的名額隻有二十個,參試的人卻多達六七百,僧多粥少。進兒,如果說有機會讓人中舉,那人該花多少銀子?”
張伯進眼前滿是銀光閃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
“五千兩。”張宏充一字一頓地定了價。張伯進被銀山壓住,呼吸地變得艱難起來。
張宏充一笑,道:“進兒還是見識少了,你要知道京師每次會試,有人一擲萬金隻求公卿出麵為其說一句好言。”
張伯進徹底傻了,直呆呆地看著父親,一擲萬金傳說中的故事,在現實中真有嗎?這天下有錢人這麼有錢嗎?自卑、失落、不憤,無法形容的滋味在心頭泛起,張伯進舉杯飲酒,火辣辣地感覺從心中升起,是欲望。
張宏充看著兒子變幻著的麵容,默然不語,兒子的感覺自己一樣有,隻是年歲漸大,京中為官曆練多年,已經習慣了將欲望隱藏在深處。張宏充默默地為兒子倒了杯酒,微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進兒,隻要你上進,一切都會有的,張家會成為世家,權勢、財富、美人都將歸於你的掌握之中。”
張伯進深深吸氣,堅定地點點頭,父子相對一笑,舉杯共飲。
放下酒杯,張伯進思慮道:“父親,如此一來,馬大人那裡如何交待?”
“無須交待,馬敬玄與為父相交多年,為父曾暗中替他掩過一次大禍,這次是他回報為父,更何況為父打算將售賣的錢給他一半。他和為父親一樣清貧,好不容易有這次機會任鄉試主考官,怎麼可能不撈一筆。你放心,為父明天就派人在半路上等他,給他送信告知此事,算算日子,你馬叔差不多應該離京了。”
張伯進放下心來,笑問道:“父親準備售賣幾個名額?”
“不宜過多,除你之外隻能賣兩個。明麵上是科舉考試,其實暗中早有分配,拿鄉試來說,主考官至少有二至三個名額,當地官府會有二至三個名額,世家權貴又會出麵撈幾個,還未考試差不多一半就落入不同人的囊中。”
張伯進暗歎官場真是黑暗,自己如果不是有父親這層關係,要想中舉還真不一定。張伯進想了想自己的同窗,還真沒人合乎條件,原本秦海明是最佳人
選,可惜已經扯破了臉,反倒不能做他的生意了。
張宏充笑道:“此事進兒不用操心,這段時間你就安心讀書,雖說有了保障,但考試的文章也要讓人無話可說,中了解元,你馬叔父的麵上也好看。”
第二天,張宏充出門拜客,張伯進在家苦讀,晌午時分,門前響起吵鬨聲。
張伯進遠遠聽出是秦海明的聲音,這小子居然找到了這裡,又來胡攪蠻纏。張伯進站在暗處想了想,吩咐家人就說主人不在家。秦海明罵罵咧咧地走了,張伯進知道這小子絕不會輕易放棄,該想個什麼法子對付他。
掌燈後張宏充回來了,滿麵春風,一身酒氣。來到住處,揭起床內側的一塊暗格,將一疊銀票放進裡麵,看來生意已經做成。果然,張宏充笑著招呼張伯進道:“進兒,你過來,讓你看看該如何售賣舉人。”
兩張欠條,分彆寫著“太和七年德州舉人某某某欠銀四千兩”,下麵是落款手印。張伯進大奇,太和七年就是今年,鄉試還未開始哪裡來的舉人?張宏
充拿回欠條,放入暗格,小心地掩好。坐到椅上,倒了杯水,笑著指點道:“雖說是熟人交易,但數額太大,彼此間總要有個預防。我收了一千兩的訂銀,告訴了他們前兩場的暗記,其他的就打欠條了,考中後自然能按欠條收銀。”
看張伯進有些不解,張宏充道:“三場暗記不能都告訴他們,萬一馬敬玄不慎搞混了怎麼辦,所以隻能告訴他們兩場,有了這兩場要取中應該不難,你今後有機會不妨也這樣操作。”
心中有事,張伯進有些心不在焉。張宏充發現兒子的不對,笑容漸漸收斂,問道:“進兒,你有什麼心事?”
張伯進不敢隱瞞,將秦海明的事說了一遍,張宏充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糊塗,《曆科持運集》何等重要,怎麼能透露給彆人知道。”
看到張伯進垂頭喪氣,張宏充心中一軟,歎道:“家中給你的銀兩不多,你又不肯向家中要錢,所以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唉,為父不怪你,也是為父無能,不能給你更好的照顧。”
張伯進跪倒在地,流淚哭道:“孩兒不孝,不能為父分憂,父親要若自責孩兒便萬死難辭其疚。”
“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動不動就下跪,我隻是氣你不知輕重,被一點小利所迷。這個秦海明隻是小事,一個商賈之子,居然敢威脅我家。”
張宏充語氣森森,滿是殺氣,刑部郎中的威風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