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州龍衛府座落在安陽府西門偏僻處,像普通人家一樣的大門,門前也沒有匾牌,不知道的人經過根本想不到這裡就是能讓小兒止啼的龍衛衙門。
一隻信鴿落在院後的鴿棚裡。鴿棚有專人看著,從鴿腿下取下信件,看了一眼暗記,標的是乙類。甲類是謀逆、元天教之類的大事件,乙類是地方官吏的貪腐、山匪之類的,到於丙、丁類的小事件就不用驚動州統大人,直接處理即可。
第二天一早,章飛強看到了重新謄抄過的密信,“江、劉清地五百餘頃,興國縣令勾結黃家對抗清仗,任同流合汙,已押待命,項。”
自打年底發生的元天教案後,仁州已經沒有再出現過甲類的大事了,章飛強知道,近來的大事就是清仗使餘大人在各縣清查田畝,自己奉上命差遣了十名龍衛保護餘大人,項氏兄弟是十人中的好手,怎麼
去了興國縣,餘大人不是在安齊縣嗎?
江、劉、任三人,章飛強知道,江安義、劉玉善、任國強,都是清仗副使,沒想到這群讀書人搞起內鬥來了。
手指在江字上點了點,這個狀元郎他有印象,德州有人告他暗通元天教,結果惹下一場澤昌書院學子圍攻司馬府的大事。此人不滿二十,如今三元及第,詞名遠揚,又有範炎中、餘知節這樣的老師,想不發達都難。
章飛強倒不在意江安義將來會做多大的官,龍衛對上官員天然有一種居高臨下感,不過這個江安義很是了得,剛來仁州就把林陽縣翻了個底朝天,查出千餘頃田地,現在又在興國縣發威,搞倒了黃半城,少年銳氣勇不可擋啊。
原本章飛強並不看好清田衙門與李家相鬥,荊棘遍地的仁州居然被江安義大刀闊斧地一通砍殺,硬生生地劈出一條道來了,李家還真有可能載在這毛頭
小子手上。
想著江安義的年紀,撫著下巴上密密紮紮的胡子,章飛強生出英雄易老的感慨來,自己二十二歲進入龍衛,十二年間做到州統,也算是春風得意,不過越往上走路越窄。
德州州統楊少良因為元天教一案立功調任登州州統,雖然都是州統,但德州是下州,登州是上州,官階晉了兩級,無形中的權力就更不用說了。此次清仗田畝,天子十分重視,龍衛五天一報情況,如果能好好利用此事,說不定是次機會,自己得好好思量一番。
黃新青被扳倒,嚇壞了縣裡的觀望者,兩天時間,戶曹擠滿了來更換田契、補繳稅賦的人,加上黃新青的五百四十三頃地,興國縣清查出的田地也超過了千頃,劉玉善和代理縣令蘇允歡合作得相當愉快。
仁州府衙,二堂旁的花廳內,刺史李功昭對著手中的公文發愁。公文是興國縣發來的,報告龍衛發
現縣令盧光祖受賄,有意替黃新青隱匿田產,現已被龍衛抓拿收押,同時清田副使任國強貪臟枉法,也被收押,一並請求州府處置。
都是清田惹的禍,李功昭將手中公文往桌上一擲,身子往後一靠,閉目沉思。任仁州刺史已有五年,三年一考,明年如果考核良好的話自己能動一動了,偏偏這個時候清仗使來了仁州,查出這麼多問題,估計考核能保住中平就不錯了。
自己雖然姓李,卻不是安齊李家人,不過在仁州任刺史,不與李家搞好關係是呆不長的。初上任自己便親到李莊,拜見李家家主李師友,認其為伯,與李明德兄弟相稱,長子更是托付給李明德的三弟平州長史李明嶠,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何掙脫得清。
前幾日收到李明德的來信,寒喧訴苦,請他代為斡旋,李功昭苦笑,自己雖然是仁州刺史,可是餘知節是吏部侍郎,又奉皇命而來,怎麼會因為自己而耽誤前程。
“大人”,司戶史王員威輕聲喚道,“大人,卑職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王員威,原是府中小吏,上次江安義事件投了李刺史的緣法,被提為從九品下司戶史,在李功昭身邊出謀劃策,很得信任。
李功昭依舊閉著眼,道:“講。”
“大人,俗話說順得哥情失嫂意,既然龍衛已然插手其中,大人絕不可猶豫,如果被龍衛暗奏觀望,大人恐怕失去帝心。”
李功昭猛地睜開眼,坐直身,看著王員威道:“不錯,依你看本府應該如何做?”
“罷免盧縣令,重罰黃新青,至於那任國強交由餘大人處治。除此之外,大人還要行文各縣,嚴令各縣按照清仗使衙門的律令行事,若再查出徇私隱匿田產案,照興國縣例處治。”王員威侃侃而談。
李功昭沉思片刻,道:“如此一來,本府便與李家撕破了臉,以後在仁州怕是舉步維艱。”
王員威笑道:“大人,官麵上的文章越嚴厲越好,這私下如何做大人日理萬機,哪能處處分明。”
“不錯,不錯,員威啊,吳參事年歲已大,有意回鄉,你好好乾,本府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