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既知不安由心而起,但問自己何事不隨己心。”
江安義下意識地盯著飛舞的顆粒陷入沉思中,與冬兒成親,事起倉促,有愧於欣菲;自考中秀才以來,常年在外,雖然衣服無憂,但老母幼妹著實掛念,不能儘孝膝前,實為憾事;入仕以來,樹敵無數,
近得天子器重,情形看似好轉,其實敵人化明為暗,更為凶險…
“茶水將涼,施主請用。”
廣明大師喚醒沉思的江安義,江安義自失地一笑,舉杯飲儘。淡青色的茶水從紫泥小壺中瀉入盅中,恰巧七分凝住。
“俗家有雲:茶七酒八,很有道理。”廣明大師放下茶壺,緩緩道:“茶有清淨心,與世事相通。留三分餘地,不失茶香,做人亦如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施主心中不寧,可是過於求全?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秉心行正道,塵埃不掃自落。施主應該學這茶水,給自己留有三分餘地,自然得安寧。”
“前路茫茫,小可不知方向,求大師指點,如果方便的話,請大師為小可看看麵相。”江安義道明來意。
洪信大師批他是“枯木逢春”之相,上次見到廣明大師,話裡話外也讓自己小心謹慎,而且還贈給自己代表“佛”、“法”、“僧”三顆念珠,此次江
安義想再問個清楚。
廣明大師看了一眼江安義,紅光與烏雲糾纏,機緣共凶險並存,“枯木逢春”之相並無改變。“咦”,廣明大師發現江安義的右眉梢有道傷疤,斜飛入鬢,這道傷疤上次自己並未看到。這道傷疤照說破了相,使烏雲透頂,應該注黴運連連,但廣明大師將這道疤痕斜飛如翅,平添英武殺氣,又像注刀兵殺伐。
端祥良久,廣明大師道了聲:“怪哉”,倒起了興致。再加上洪信師侄南下弘法進展順利,說起來機緣就在此子身上,此子又得佛門護法牌,與佛有緣,廣明大師笑道:“既然施主有意,老衲便看上一看。”
江安義大喜,能得廣明大師看相,就是天子也難求來,當即屏息端坐,目光低垂,等待廣明大師看相。
良久,廣明大師凝重地開口道:“施主之相頗為奇特,相衝相克之處甚多,老納還從未見過如此之相,處處迷霧,處處兩難。雙目清正無邪,但眸子邊
緣隱現紅光,忠奸難測;眉間文氣濃鬱,卻被傷疤帶累,文武相殺相克;耳貼腦,垂厚圓,與佛有緣,眉間豎紋煞氣浸潤,注行事易偏激如魔…”
廣明大師喃喃有如自語,江安義聽得莫名其妙,最後廣明大師歎道:“老納才疏學淺,無法看清施主麵相。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施主之相乃是‘枯木逢春’的極致,雖然一生多遇風險,但如能心秉善念,行事為天下蒼生,必定逢凶化吉,最終落在‘逢春’二字之上。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江安義合十謝過,又靜坐片刻,就要起身告辭。
話未出口,廣明大師先道:“老納最近得白象寺玄空師兄贈送了本《般若心經》,常誦此經能得大智慧,增大福報,消除業障。施主心不安寧,正與此經有緣,常誦此經,能降伏心魔,遠袪雜塵,清靜空性。”
說著,廣明大師起身從衣櫃中翻出兩本紙書,一本色澤枯黃,有些年代了,另一本則是廣明大師新
抄就的。將舊書放還櫃中,廣明大師將自己所抄的那本捧在手中,慎之又慎地道:“此書傳自西方月氏國,佛說八萬四千法門中,般若法門最為殊勝,《般若心經》涵蓋了《大品般若》的義理精要。此書非有緣不傳,望施主莫等閒視之,亦不可輕傳於無緣之人。”
江安義起身衝著廣明大師手中的經書施了一禮,雙手接過書,小心地將茶水挪開,用衣袖拂了拂桌麵,才將書放下。
跪坐在桌前,小心地揭開封皮,墨筆小楷赫然寫著“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江安義身形巨震,這段經文很熟悉,自己在妖魔的記憶中清晰地讀過這段經文,當時因為沒見大鄭佛門有此心經流傳才不敢聲張,生恐是異端邪說。據妖魔所憶,自己所習練的元玄心法就脫胎於《般若心經》和《金剛經》,這兩部經文都是般若部的經典,
一深一廣,互印互證互通。
廣明大師查察出江安義的異狀,問道:“施主,可有不妥?”
江安義當然不會說自己知道這個經文,掩飾地笑道:“小可讀到這本心經,有與故人相遇之感,倍感親切熟悉。”
廣明大師笑道:“如此說來,此心經確實與你有緣,善哉善哉。”
江安義收拾好經書,起身告辭。一路之上,江安義心情輕鬆,雖然仍有隱憂,但有至少有一個好消息,體內的妖魔或許是個菩薩呢,自己看來真的與佛有緣。
七月,在勤誦心經中,江安義的心逐漸恢複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