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堂之上非常安靜,院中兵丁們走動的靴聲傳來,帥堂變得有些沉悶、壓抑。
段次宗有些出神,回憶起出京前天子與他的細談,天子有意等他完成賑災返京後,次年讓他離京任州刺史,三五年後再宣他入京,屆時六部九卿必將有他一席。
記得天子微笑地看著他,吐露了一句讓他想起便覺熱血沸騰的話:“段卿,朕對你寄以厚望,六部九卿並非終境。”
天子的話明白地告訴自己將來要能登堂拜相,讀書人的終極目標是什麼,便是登堂拜相。段次宗是個忠貞方正、有氣節的君子,在聽到天子的話語時也保持不住平靜心。
得知賑災的糧船被劫,段次宗便知立大功的機會到了,如果能平定水匪,救出被俘的左威衛將士,自己在天子心目中必然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離拜相
的目標會大大踏進一步。
如果照朱都督的話去做,一味求穩,那進攻水匪至少在明年開春,屆時自己已經返京,與這場功勞便擦身而過。不行,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段次宗決定抓住這次機遇。
“朱都督”,段次宗拱手笑道:“如果按都督安排沒有幾個月是動不了兵的。段某聽聞‘兵貴神速’,立即清剿水匪或許能打得水匪措手不及,經過幾個月操練,水匪得到消息,或嚴陣以待或潛逃不見,豈不讓大軍損失。再者,五百左威衛是天子近衛,如不及時營救的話恐生不測。段某是個文人,不識兵事,如果說錯了話請都督莫怪。”
朱質樸臉一沉,沒有做聲,以他的聲威家世除了天子並不怕任何人,哪怕眼前這位賑災使是天子信臣。段次宗的話不無道理,特彆是左威衛的五百人,確實給朱質樸帶來不小的壓力,這些老爺兵有不少是權貴之子,如果被水匪殺了,自己怕要結下不少隱性的仇家。
不過,朱質樸心中也有苦楚,不便對人言。朱家得天子信任,這一點毋庸置疑,就連化州丟失絞車弩天子也沒有怪罪。在給自己的暗旨中天子讓他配合查案的龍衛調查絞車弩的丟失的原因,不查不知道,軍中居然丟了兩架絞車弩。絞車弩是國之利器,身為大帥,失察之責無可推脫。
可怕的是龍衛調查到積雲關鎮將寧敬休時,寧敬休居然被刺殺在鎮將府中,線索中斷。天子震怒,調查此事的化州龍衛州統被貶為典吏,嚴旨讓自己繼續徹查。這件事不會動搖朱家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卻讓天子對四個都護府的權力產生了疑問,從天子的旨意中,朱質樸察覺到天子有意收回都護府的民政權,使軍政分開。於是,朱質樸開始將民政一塊任於呂良真處理,極少過問,呂良真向他稟告也從不指手劃腿。自呂良真任刺史以來,與朱都督相處愉快。
呂良真看出朱都督為難,身為下屬當然要解圍,想了想建議道:“段大人說禮部員外郎江安義冒死潛入水寨打探消息,此事至關重要,如果能與江大人
聯係上,摸清水匪的情況,知此知彼,倒不妨先發製人。”
朱質樸點點頭,道:“要與江安義聯係,非龍衛府派人不可。來人,請龍衛府州統張善通前來議事。”
功夫不大,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乾漢子大步邁進帥堂,躬身施禮道:“卑職並州龍衛府州統張善通見過大都督。”龍衛,朝野上下聞風色變,龍衛府州統連刺史也不用賣麵子,不過在朱質樸麵前卻恭敬得緊。
朱質樸示意張善通坐下,直接把情況言明,問道:“龍衛府對這三股水匪可有了解?”
彆說,張善通還真說出一二三來,將三股水匪的頭目名稱、水寨中大概的人數,戰船的多少都稟報給朱質樸。聽到三股水匪合起來不下四千人,朱質樸的臉色極為難看,道:“這麼大規模的匪患,龍衛為何不報我知?”
張善通稟道:“卑職幾年前曾多次稟報,州府
還曾派兵清剿,但水匪狡猾,或棄寨而逃或借助地形躲藏,大兵清剿過後又回複如初。後來人事更迭,此事便隻是一年一備案了。”
呂良真趕緊接言道:“難怪本府對這些水匪一無所知。”
朱質樸心頭暗震,這幾年西北還算太平,自己略倦於事,想著無為而治,不料西北事物糜爛得如此厲害。先是絞車弩被盜,自己嚴查後發現軍械和糧草也有人私販,並州武陽府側居然有三夥水匪潛伏,膽大到敢劫取賑災的錢糧,看來自己久不發威,手下都當自己是病貓了。也罷,就利用這次之事練練兵,有些人不妨借機清除掉。
想到這裡,朱質樸問道:“張善通,龍衛府中有多少人手,本督命你派人潛入混水寨,與江大人聯係,探明情況,速報我知。”
張善通略有遲疑,起身稟道:“大帥有命,卑職原不敢推辭,不過最近並州境內發現不少元天教徒活動,鼓動災民,意欲不軌。卑職已經將手下派出在
各縣之中,身邊僅留必需人手,怕無力派人潛入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