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廣場四周插著的火把被風吹得烈烈作響。高台之上,燃著火盆,風吹得火光明滅不定,照得高台之上人臉陰晴不定。
高台上站著趙良才和趙良漢,他們身後有兩個青衫勁裝老者。江安義站在離高台的不遠處,能夠清晰地看見老者被風吹舞而起的白須。剛才趙寨主介紹兩人是青山水寨的供奉,江安義見這兩名老者神清氣足,雙目放光,應該都是內家高手。
不是說內家高手在江湖上屬於鳳毛麟角,怎麼青山水寨一出手就成雙,算起來還有黑風寨至少也要兩個,青山水寨自身絕不會少於兩個,這青山水寨的底蘊著實讓人吃驚。
廣場上站立著五百多名漢子,高台上趙良才在痛斥官府的腐敗,為今夜的出擊做著動員。江安義的目光從身旁眾人的臉上掠過,緊張、不安、茫然,洪春站在自己身旁,江安義能感覺他在輕輕地發著抖,
一個打漁的漁夫訓練了半個來月就要上戰場廝殺,怎麼能不害怕。
江安義側過頭,輕聲道:“表哥,上了船你站在我身邊,沒事。”聽到江安義的話,洪春明顯放鬆了許多,身子也不再抖動了。
這五百多人是混水寨能拿出來的全部家當,前兩天三寨主趙良鐵不見了,同他一起消失的是寨裡的婦孺,廚娘馬嬸和她的二丫頭也走了,江安義的心中放鬆了不少,打仗,女人小孩還是儘量避開些。
“出發”,隨著趙寨主的一聲斷喝,江安義和洪春跟隨著自己這隊的頭目下了山。水寨下一溜停著二十四條船,一條船三十個人,這些日子訓練總算有點用處,至少認準頭目是誰。王麻子站在一條艨衝船旁,數著上船的人數,江安義和洪春依次上了船,江安義是弓手,洪春則手持長槍拿著盾牌站在他身旁。船衝開波浪,向著暗處行進,最前麵帶隊的是趙寨主的鬥艦(改造的帆戰船,比朦衝艦高些,長些,掛風帆,以舵操縱方向),身後二十四條戰船緊緊跟隨。
十月的江麵,夜風呼嘯,冷得刺骨,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抖。風帆鼓脹,逆流而上的速度也不慢,兩旁黑黑黝黝的江岸迅速地向後移去,江安義極目四望,按方向應該是西進,前麵應該是武陽渡。
趙良才隻是說今夜出戰,並沒有說前往何處,現在看來應該是武陽渡了。江安義知道官兵在武陽渡上遊興建了水寨,在那裡操練水戰,看來水匪中有高人,準備先下手為強。
大概行了半個時辰,江安義感覺船身一震,風帆降了一半,船速慢了許多。眾人都驚奇地張望,輕聲地議論,王麻子低聲喝道:“彆吵,是青山水寨和黑風寨的兄弟到了。”借助微弱的星光,江安義發現前麵開闊的江麵上多出許多黑乎乎的船影,看來今夜是三家聯合出擊。
稍停片刻後,風帆再次張滿,船往前迅速地前行,江安義詫異地看到另兩個山寨的船艦並未隨同前行,而是向兩旁的蘆葦叢中靠去。打埋伏,江安義腦中閃過念頭,可是此刻身在船上,根本無力做些什麼
。
一柱香的功夫後,王麻子的聲音從打破沉寂,“大夥準備好了,已經到了武陽渡,前麵不遠就是官兵的水寨,我們給這些狗 娘養的東西一點教訓。”
弓上弦,刀出鞘,不少人緊張地咳嗽。江安義看到前麵官兵的水寨連成一片,遠遠可以望見高高豎起的瞭望台上的燈火。船沒有立即發起攻擊,而是沿著對岸悄悄停靠。眾人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都知道官兵的水寨中近萬人,五百人與之相搏是羊入虎口。
武陽 水寨內燈火通明,因為還在習練當中,官兵在岸邊紮營,數十條戰艦一字排開停靠在岸邊。臨時組建的水師是從安西都護府的官兵中抽調的,臨時任命的水寨大帥是周綜的仇家副都護嚴鬆雲。
嚴鬆雲四十出頭,二十多年跟隨在朱質樸身邊賣命,深得朱大都督的喜愛。朱文南年歲逐漸老大,朱質樸有意回歸京城,太子入住東宮他被封為太子太保,便是天子釋放的信號,等朱文南死後,他很可能接替太尉一職。
朱家身為“第一將門”,連申國公、毅勇伯等人都曾是朱太尉的部下,在大鄭將門中那是說一不二的頭把交椅。但如果朱文南老去,說不定就會有人打“第一將門”的主意。
四大都護府,安西大都督朱質樸、安北大都督苗鐵山、安東大都督祝謹峰、安南大都督齊新文,每個人身後都代表著大批的將門利益。一旦朱質樸離任安西大都護,這個位置被旁人占去,即使是朱質樸能接任太尉,在將門中的話語權也要大弱,這對將來朱易鋒上位很不利,所以朱質樸全力想讓嚴鬆雲接替自己的位置。
武將要上位,靠的是戰功。眼下水匪劫持賑災糧船,勾結元天教試圖謀反,一場潑天的功勞放在眼前,朱質樸把他推給了嚴鬆雲。嚴鬆雲自然感激涕零,心領神會,拍著胸脯保證剿滅水匪,不負大都督所托。
嚴鬆雲雖然沒有練過水師,但他是沙場宿將,行軍、布營、操練是他的強項,帶頭吃住在水寨之中
,手下的將官自然不敢懈怠,半個月下來,水師已經被他操練得有模有樣。
趙良才將船隊悄然停靠在官府水寨的對岸兩裡處,夜黑風高,又是深夜,瞭望台的官兵難以發現。不過,今夜的風勢從西往下,不利於放火燒寨。短暫的商討後,趙良漢帶著事先準備好的五艘火船逆流而上,悄然往水寨的上遊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