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縣衙不遠是十字街口,繁華地段有家悅賓酒樓就座落於此。因為地段好,酒樓的生意很紅火,顏開辰做縣令時,富羅縣百業凋零,卻沒有影響酒樓的生意。為什麼?因為這酒樓的老板的哥哥是衙門戶房房頭蘇國良。
戶房房頭,看起來是不起眼的小吏,可是衙門買個針頭線腦都得找蘇戶頭報賬,說白了,凡是跟錢有關就得找蘇房頭。有這樣一個哥哥照應著,酒樓的生意想不紅火都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新來的江縣令交接時查出賬本虧空七百多兩銀子,蘇國良被關押入牢,悅賓酒樓的生意應聲而落,誰還來這找黴頭。
蘇家掌舵的是蘇老爺子,今年六十八了,平日保養得體,胡須雖然有些花白,精神卻好,紅光滿麵,聲音洪亮。平日裡沒少做修橋補路,施粥賑災的好事,普通百姓哪知道他家有貪汙的傳統,都說蘇老爺子是好人,得了蘇家救助的更認為蘇家是良善人家。
蘇國良入獄,蘇老爺子立時召集家人想辦法幫老大渡難關。蘇老爺子三子二女,蘇國良是老大,子繼父業,在衙門辦差,老爺子退的時候他的資曆也夠了,順理成章地接任了戶房的戶頭。蘇老板蘇國忠是二子,分到了這家酒樓和七百畝田地,這家酒樓托哥哥的關係,經營的很紅火。老三蘇國興分到茶樓一座,田地五百畝,可惜好賭,把家業敗得隻剩下茶樓。
長婿是位秀才,姓魯,當年以弱冠之年高中榜首,被蘇老爺子相中,倒貼豐厚嫁妝招此金龜婿,隻是這金龜經過二十多年,依舊還是秀才,坐吃山空,將蘇家的陪嫁吃得差不多了,時不時帶上一家人到嶽丈來打打秋風,用二女婿的話來說,金龜逐漸退化成了賊王八。
雖然家貧,魯秀才自許是讀書人,見識高人一等,率先開口道:“大哥被抓進牢去,無非是當官的想法子撈銀子,嶽父大人,還是破財消災吧。”
二女婿方仁用是藥商,平時沒少受這位窮邊襟的酸氣,聞言擠兌道:“姐夫說得有道理,那咱們各家籌點銀子救大哥出來要緊,這是大事,誰也不許推
諉找借口。”
蘇老爺子嘉許地看了二女婿一眼,道:“仁用說的是,三個兒子每年出二百兩,兩位賢婿你們每人出一百兩就行。”
魯秀才眨著眼,低著頭不說話。老三蘇國興做了出頭鳥,道:“爹,要救大哥我同意,但我沒錢,要不就把茶樓賣了去。”
沒辦法,蘇老爺子心痛小兒子,私下裡掏自己的腰包替大女婿,小兒子墊上銀兩,到衙門把帳上的虧空補上了。虧空是補上了,但依照《大鄭律》蘇國良犯了六臟中的竊盜罪,依律決杖一百,徒二千裡,配所役三年。
蘇老爺子在衙門混了一輩子,怎麼會不知道律法亦可講人情,這時節省不得,大把的銀子請王縣丞和衙門中的人照應,爭取能從輕發落,放蘇國良回家。可是,飯也吃了,禮也收了,得到的答複是要縣太爺做主。
新來的江縣令在富羅縣那是聲名赫赫,懲貪官除惡霸為民做主,身後還有個銀麵神仙輔佐著,能掐
會算,什麼壞人都逃不脫。蘇老爺子知道直接找江安義無用,花錢托請了王縣丞,希望他能給江縣令求個情,看看能否花點錢從輕發落。看在五十兩銀子的份上,王縣丞答應向江安義探探口風,約在今晚悅賓樓相見。
天快要暗下來了,二樓的雅座點起了紗燈,蘇國忠不時地站起身,來到臨街的窗邊朝衙門方向張望,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還不見王縣丞的身影。
“老二,稍安勿躁。”蘇老爺子理著長長的胡須,沉穩地道。
魯秀才用二根手指小心地拈起顆鹽豆,嘴裡含糊不清地道:“二弟,王大人的黑眼珠是見不得白銀子的,何況還有免費的酒菜,現在還沒來,估計在等散了衙沒人注意,才來赴宴。”
天完全暗下來後,王縣丞終於出現在酒樓門前,在蘇家人的簇擁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尊位上。酒過三籌,蘇老爺子問道:“王大人,老朽托你打聽的事情不知結果如何?”
王興仁壓根就沒找江安義提蘇國良的事,劉主
簿無意中說過的話給他提了醒,這位江縣令可不是缺銀子花的主。以己度人,不貪財就好名,江縣令才二十出頭,大好的前程在等著,看他在富羅縣的所做所為,分明是想借機揚名好升官。
慢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王興仁打著官腔道:“蘇老爺子,你的事我可沒少操心,向江縣令陪了不少笑臉,可是,江太爺絲毫不給我麵子,還訓斥我多事。唉,令郎之事,我也幫不上忙啊。”
蘇老爺子麵色一黯,慘然道:“國良體弱,杖一百、徒二千裡,焉有命在?”
蘇老三怒道:“這個江縣令欺人太甚,我家已經補了虧空,還緊抓住大哥不放,難道真要要了大哥的命才肯罷休嗎?”
蘇國忠連忙拉弟弟的衣服,以目示意,隻見蘇老爺子麵容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王興仁吃飽喝足,擦擦嘴站起身,衝著被方仁用扶住的蘇老爺子道:“抱歉,令郎之事恕本官無能為力。”
“王大人,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蘇老
爺子胡須抖動,儘最大的努力哀告道。
看到王興仁眼中冷漠的神色,方仁用扶住蘇老爺子,憤然道:“嶽父,王大人事忙,哪顧得上咱家的事。”